第39章吻痕
越春称病,不必再主持大局,久违地闲了下来。这一闲就是叁个月。
赵逾和为了彰显气度,在将戚廉隅关满叁个月后,就恢复了其自由身,但也同时架空了权力,空留了个侯爷的名头。
越春身着繁复礼服,眉眼低垂,慢慢给赵逾和拢发。只是她手生,只觉得手里的头发滑不溜秋,这边抓住了,那边就散了下去。折腾了半宿,松松散散,反而更加凌乱,她忍不住打退堂鼓:“还是叫侍女给你弄罢,再耽搁下去,该误了吉时了。”
赵逾和好心情地笑开,也没坚持,抬了抬手,两个宫女立马靠过来,接过了她手里的活。
宫女手快,男子发型服饰并不复杂,没一会儿便衣衫齐整。赵逾和身着明黄衮冕服,起身伸臂,任由侍女打理衣领袖摆,眼睛却一瞬不错地瞧着越春。
等侍女终于弄好了,才开口跟她说话:“嘴唇太艳了,再弄白些。”
越春愣了一瞬,坐到镜子前,取了些粉盖住。
赵逾和弯下腰来,还是不满:“脸也弄苍白些,不然怎么教人相信你有死志?”
赵逾和要陈太后名正言顺地消失,今日就是她的最后亮相。将她的颓废和病弱曝光在人前,之后的暴毙才更加有说服力些。
越春来回扫了两下,搁置下扑子,转头问他:“这样好了罢?”
赵逾和配合端详了半天,点了点她的眼下:“用眉黛压压这里。”
他一向谨慎,细节处更是吹毛求疵。越春不得不照做。弄到最后,真真成了个虚弱的痨病鬼,连她自己都不忍再看。
赵逾和满意放下刷子,道:“母后病弱,便先在寿宁宫等着罢。”
等他们吹吹打打,终于接到皇后回宫,已经是两个时辰后,越春早坐在主位等着了。
皇帝大婚不比寻常,更是庄重了些。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寿宁宫,见证新人礼成。越春此刻的病态也早已尽收众人眼底。
她瞧着委实不太好,眼下青黑浓重,脸唇苍白,连口脂都盖不住的病态。整个人更是瘦了一圈,脸颊轻微凹陷下去,弱柳扶风。
越春察觉到投来的各式各样窥探打量的目光,更加作西子状,要将这行将就木之态刻画得入木叁分。
繁琐的流程和费力地演戏都让她有些困乏。她撑着额头,不耐地抬眼轻扫,竟轻易与戚廉隅对上目光。
说起来,他们也许就没见了。即使是禁令解除之后,他也一次未曾入宫。不知是他刻意避嫌还是受到了什么阻挠。
他也瘦了些。越春克制不住地想。
戚廉隅投来的目光将她上下打量了个遍,偏偏还那样古井无波,叫她坐立难安。
其实她轻易接受了赵逾和的提议未尝没有避着戚廉隅的念头,就好似这样一来就能与那些切实的荒唐一刀两断,也或许能继续以此告诫自己,她不可能对一个书中人动心。
“送入洞房!”司仪高唱。
越春的神智这才被拉回来些许。
皇帝的合卺礼也可受众人观摩,没有人不爱凑皇帝的热闹,是以大家都跟着新人,如潮水散去,寿宁宫寥落不过片刻的事情。
等人声渐远,越春没忍住再抬头,早已不见了戚廉隅身影。她心下一空,情绪莫名。
接着不过是些寻常的赐宴,越春不过露了个脸,这回更加拘谨,目不斜视,小坐一会,便以身子不适提前离场。
皇宫久违的热闹,显得寿宁宫更加安静萧索。外面漆黑一片,越春看了两眼,也没把窗户阖上,就站在窗边拨弄花盆里的小花。
她内心敲了敲系统,问道:“赵逾和都登基这么久了,如今皇后也娶了,戚廉隅那边瞧着倒是很沉得住气,你这剧情没问题罢?”
她原以为就算陷害当日戚廉隅沉住了气没有发难,定也撑不到两日。毕竟他即便被收了权,私兵却是只认人的。谁知叁个多月转瞬即逝,戚廉隅还如此安稳,连册封皇后大典都心平气和地参加了,真真的诡异。
莫不是这男主一蹶不振,预备罢工养老了罢?
【检测剧情并未脱离主线。】
“那戚廉隅怎么还没反?”
【因为宿主介入,细微之处有分毫偏差也是情理之中,请宿主不要杞人忧天。】
越春:“……”
狗屁的杞人忧天。话不投机半句多,跟这破系统简直是一刻都聊不下去。
越春指尖不自觉用力,掐下了一朵小白花。夜风微凉,拂过指尖的花汁,她这才低头拿帕子擦了。
她低着头,却分明感觉身后有一股不容忽视的探究视线,叫她想不注意都难。
她转过头去,只看到枕流正将帕子浸到温水里,见她这般凌厉看过来,还显而易见地愣了一瞬。枕流问道:“水备好了,太后娘娘可要现在梳洗?”
脸上厚粉敷了大半日,确实很不舒服。越春点点头,走到水盆边,自己拿了湿帕,弯腰一点点地擦。
等水完全浑浊了,越春本来的面貌才显现出来,因为用力揩洗,都有些泛红。
越春抬起脸,问道:“可干净了?”
枕流接过帕子,再在她眼角鼻翼处轻轻擦了擦,又换了一盆干净的水和巾帕,再整体给她擦拭一遍,才道:“这下好了。奴婢先叫人备膳罢?”
越春将落下来沾湿的发丝往后捋了捋,道:“不用。没什么胃口。”
枕流再问:“那可要备水?娘娘好好泡一泡,早些休息?”
越春点了点头,枕流便立刻吩咐下去,将水倒进浴池,亲自试了水温,才叫她进去。
越春一边宽衣,摆了摆手,道:“下去罢。”
温热的水漫过身体的那一刻,越春才觉卸下了所有的重量和怅然,渐渐觉得昏沉。
好在她残留的意识还知道不能睡在浴池里,迷迷糊糊起身擦了擦,主腰小衣都不曾穿,裹了件宽薄的里衣便倒进了床里。
这几日她其实睡得不太好,闭眼许久才能勉强有些睡意,还总是会做一些光怪陆离的梦,醒来却全然记不清,只有心慌的感觉持久绵延。
但今日她竟并不需要酝酿,轻易就来了些困意。她面朝外侧躺,没一会就沉沉入了眠。
只是不知是半梦半醒还是梦中臆想,她总觉得有人一眼不错地盯着自己,让她从脊柱到脚趾,无一处不绷紧。
这种感觉在昏沉的睡思里极其模糊,却又真实。她察觉到那人手已经隔着虚空,将她的面颊描摹了个遍,偶尔会擦到悬在面上的发丝,带起一阵轻微的痒。
她忍不住伸手去拂,那人的手却像是泥鳅一般,总叫她抓不住。
“骗子。”
她听见那人开口说话。但是却飘渺得很,叫人听不清。
“什么呀?”她问。
那人似乎没料到她竟还能答话,微微怔愣一下。这一瞬的怔愣,叫越春抓住了机会,一把截住了悬空的手。
手指纤长,暗含力道,比她的大了许多,却任由她搓圆捏扁。越春这才满意,为防这不规矩的手再作乱,她索性将这手拉得更近,两臂合围,将它圈进怀里。
确认怀里的手再也不乱动,她嘴角这才扬起了一抹笑意。
只是这只大手,竟比她的胸口还滚烫半分,烫得她本能地发慌。她察觉到不适,笑意又下去,动了动身子,摩挲间那手又动作起来,这次却不仅仅再徘徊流连于她的脸上了。
越春这才知道自己招惹了一个惹不得的坏手。明明身子乏累笨重,却还要坚强地微扭躲避。
可她笨重,那手却灵活,叫她躲避不得。她生了些气恼,声音却是颤抖得柔弱可欺:“不要。”
那人又说了句话,她能听得见声音,却听不清内容。她更加气急,眼角都泛着些潮意。她追问:“什么?”
“……,好不好?”那人在她耳边呢喃。
越春没听见前面的问题,但却捕捉到了最后的叁个字,她无暇思考,只想制止这只手,忙不迭应声:“好。”
那人像是笑了一声,果然停手,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她本能觉得危险,不敢再应答,那人却好脾气抚了抚她的脸,在唇上烙下一吻,最后才彻底安静下来。
-
越春醒来时天光早已大亮。枕流漱石早在外间候着了。
越春顾不得夜里奇怪的梦,将二人叫进来,问道:“怎么不叫醒哀家?皇帝皇后可来了?”
帝后大婚第二日是要早早来寿宁宫请安的,她要是睡过了叫人好等,那可真是罔顾礼法。
漱石有条不紊给她穿衣打扮,道:“还未曾来呢。”
越春这才放心下来,瞧了眼外面天光,还是问道:“什么时辰了?”
漱石道:“刚刚巳时。”
越春穿好了里裤,皱了皱眉,道:“这么晚了还不曾来?”
漱石像是难于启齿,道:“昨夜里,皇帝不曾宿在坤宁宫。”
越春穿衣的动作顿下来,有些不理解。赵逾和往常也并没有什么姬妾通房,甚至连晓人事的宫女都因故不曾安排。大婚之日,不宿在发妻房里,他还能去哪?
漱石像是知道她心思,道:“昨夜荣颐公主突发急症,状况很是不好,陛下听了,衮冕都未及换下,直接过去守了一夜。”
越春无语凝噎。原先就知道这赵逾和疼爱这个皇妹,没想到竟然到此地步。只是此事到底叫皇后受了委屈,她揉了揉额心,道:“待会将那个长柄白玉灵芝玉如意,并苏州来的红腹锦鸡缂丝彩衣给她送去罢。”
漱石应声记下。越春瞧她手里石青色的繁重宫装,道:“换身衣服,今日还不知来不来了,弄个素淡些的。”
漱石道了声“是”便抱着宫装放到柜子里头,重新挑选起来。
枕流见她衣领有些歪斜,露出好大一块肌肤,伸手要去给她理,却突然疑惑道:“这屋里也有虫子吗?”
越春顺着她的指尖看过去,只能瞧见胸口有几处红痕。她有些莫名,手指按了按,并没有痛感,便道:“大约是些蚁虫,不打紧。”
枕流不依,道:“可不能不当回事。奴婢先前被毛毛虫咬了一口,一开始也是这般没放在心上,后面竟起了好大一个泡!”
漱石抱着衣服过来,看到她从脖颈到衣裳掩盖的胸口边角,都不规则地遍布着红痕,也道:“还是抹些药罢。今日再多熏些艾草。”
枕流深感认同,念念有词,取了药膏给她细细抹好,这才放过她。越春任由她们摆弄,发髻还未挽好,内监便在门口通传帝后前来。
越春也没有太意外,叫二人加快了动作,弄好便径直往正厅去。
待流程走过,越春象征性问道:“时候也不早了,留下用膳罢?”
赵逾和道:“不必,母后如今还需多休息,儿臣怎好多叨扰。”
越春也不打算强留,点点头算是认同。赵逾和却没有立刻就走,他偏头看向皇后,道:“皇后先在外间稍候,朕同母后说两句话就来。”
许皇后是个端庄识礼的,应了声便福了福身告辞。
越春隐约从她脸上瞧出了些许落寞,又想起昨晚的事,问道:“荣颐如何了?”
赵逾和自顾坐下,顺口答道:“不打紧。”
越春皱了皱眉,道:“昨晚……”
赵逾和没让她说完,打断道:“昨晚的消息不会传出去。以后初一十五朕自会按时过去。”
初一十五都是必须要去皇后宫里的,这是后宫不成文的规定。他这话一出口,越春就知道他心里根本没有这个新后。或许是因为权势,又或许是因为先皇旨意,赵逾和这才顺从将她推上皇后之位。但皇家人的情谊本就少得可怜,赵逾和字里行间都说自己会雨露均沾,她也不好说什么。
她这厢沉默下来,赵逾和便道:“月末你便去右丞府中罢,朕会给你安排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