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非典型失实症(1)
记忆是不可信的。
因为人可以在不断说服自己的过程中轻易改写,让虚假变真实。
★
脑袋有点重,我趴在阳台的护栏边,有一口没一口的朝嘴里灌冰火,甜甜的果汁从口腔流入咽喉,这种东西根本就不可能醉。
咦?怎么天空突然多上那么多颗星星?我揉了把眼睛,夜晚吹来的冷风轻搔皮肤,鼻子突然发痒,「哈啾。」
我把手掌贴上手臂打算摩擦生热,一件温暖的大衣适时披上肩头,「苡韶,外面冷,进来吧。」邵禹杰柔声道,眼中的宠溺可以媲美前几次梦境中那纵容我的男朋友。
所以这肯定梦吧。
「小醉鬼。」他用手指刮刮我的鼻子,「你这样真像藉酒消愁的酒鬼。」
「你才酒鬼。」我咕噥着,使力戳他的脸蛋,「嗯……不会痛,果然是梦。」
「哦?那我是谁?」
在梦里,我已经和邵禹杰交往多时,那他理所当然是我男友,这什么蠢问题,「你是笨蛋。」
「还有呢?」如我所料,邵禹杰没有生气,我更加确信现在我正处于美好的幻想。
我把空罐子往旁边一扔,搂上他的脖子,「你是我男朋友。」
邵禹杰竟然没有回应!好啊,谁给他的狗胆子敢无视我?我再度蹭了蹭,故意把重量全压在他身上,「喂,说话啊。」
「说什么?」
「说你是我男朋友。」努力使自己的命令多几分威严后,我毫不客气地从他的脖子咬下去以示惩罚。
「你属狗啊。」直到听见熟悉的台词,我才心满意足放过他。
邵禹杰将我圈在他怀中,动作带着小心翼翼,「苡韶,你有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不知道为什么,他说话的声音放的很轻、很柔,似乎生怕一不小心就惊扰了梦。
「有!」我傻乎乎发笑,没有配合他降低音量,我们都是梦里人啊,在虚假的世界中不需要他这般战战兢兢,因为最坏的结果顶多梦醒,「邵禹杰你真好啊,每次出事你都在我身边。嗝,不像邵禹杰那坏蛋。」
「你说我真好,又说我是坏蛋?」他好气又好笑。
「不是说你!」我着急的打邵禹杰一下,「是现实的,嗝,邵禹杰。」
「他怎么坏蛋?」
这句话像一个开关戳中我内心深处的黑暗,我的眼泪忽然不受控制满溢,「他不救我,他不理我。」
邵禹杰顺顺我的背,不介意我的泪水沾湿他的衣襟,「乖,继续说,我听着呢。」
「他凭什么不理人家,我好寂寞……」我把头埋进他的胸口,此刻只想肆意大哭一场,「我呼救的时候,他都没有听到,如果他听到我就不会想死,如果他救我李茉臻就不会那么猖狂,我就不会拿刀子砍自己,我好疼呀,好疼呀……」
情绪大崩溃的状态下我连自己说什么都搞不太懂,可以说的上胡言乱语,但邵禹杰只是一下又一下轻拍着我,在我耳边细语呢喃,「没事了,没事了,我在这呢。」
我在这。
我一直在等他对我说这句话,如今我等到了,却是在不真实的幻想中,甜蜜之馀格外讽刺。
就一下下,我就自欺欺人那么一会儿,明日睁开双眼我又是无懈可击,坚强瀟洒的林苡韶。
我不知道我哭了多久,哭到后来有些倦意,「想睡了?」邵禹杰悄声问,我囁嚅几声表达想法。
「抓好。」他拦腰抱起我,迷迷糊糊间我意识到邵禹杰的力气已经大到可以稳稳拖住我。伴随步伐来到应该是客房的地方,他将我放到床上,细心搙好被角,「好好睡一觉。」
我抓住他的手腕,「不要走……」一旦梦醒来,我所渴求的一切都将沦为虚妄,就算不能成真,再给我一点时间也好,我要好好记住每个他对我好的瞬间,烙印在心中,这样清醒时就不会忘却。
「好,我不走。」他找张椅子在我身旁坐下,微凉的手掌贴上我滚烫的脸颊细细摩娑,「苡韶,我喜欢你。」邵禹杰突兀深情告白,可能是我多心,他的「我喜欢你」好似在说「我好寂寞」。
我覆住他的手背,让它更贴近我一些,贪婪的汲取所有温度,「我也喜欢你。」
「真的吗?」
「真的,不然我为什么要跟你交往?」
我努力想拔开几乎黏在一起的上下眼皮,想看看邵禹杰此刻的表情,他却用另一隻手遮住我的视线,「快睡。」
「你害羞了?」
「睡觉,不然我就走了。」
「好嘛好嘛。」
我拉过被子,翻身背对邵禹杰,全身软趴趴的神智不清,我眷恋梦里他给予我的所有,却又清楚明白我必须醒来。
我在一片深不见底的大海中浮浮沉沉,感受不到刺骨的冰冷,只是奋力的向上游去,我焦急地想要看到熟悉的光芒,扑腾划水,海面似乎近在咫尺。
能支撑的氧气不多,我前进的速度越来越快,身子也觉得越来越轻,上头裂了一个小小的缝,阳光穿过阴暗洒在身上,我终于突破屏障,自由的张大嘴呼吸,感受新鲜空气流通我的肺部。
天空很蓝、特别蓝,蓝的没有一片白云,长久以来鬱积在胸口的窒闷顿时烟消云散,跟高中入学洗脑自己必须焕然一新的催眠不太一样,真的有重新蜕变成另外一个自我,极度轻松的感觉。
我突然醒了。
早晨的光线透着窗晒暖棉被,我盯着天花板发呆,一时间无法理解为什么会躺在陌生的房间,难不成一觉醒来穿越了?
脑中的记忆有些断片,我知道自己跑去阳台喝冰火,之后整个人很想睡觉,做了好几个不一样的梦,梦中的男友邵禹杰尽责地听我诉苦崩溃,接着我跑去游泳……
叩叩。
我还没反应自己穿越成哪国的公主,邵禹杰就逕自打开门进来,手中拿着一杯水,「你醒啦。」
嗯?难道在这个世界,邵禹杰是我的僕从吗?
「喝点水,比较不会那么难受。」见我呆呆不说话,他到我床边坐下,「傻了?」
「这里……是哪里?」
「我家客房。」
「喔。」好吧,原来我没有转生投胎到异世界,「嗯……那我怎么会在这里?」
他把杯子递到我嘴边,看我小口小口啜饮,「昨天晚上你喝醉了。」
「喝醉?真的假的?」我都不明白自己酒量这样差,冰火也能醉,「那……我有做什么奇怪的事吗?」
「有。」一丝犹豫也无,邵禹杰果断答道,口气满是控诉。
我忍不住攛紧棉被,该不会……昨天晚上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