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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见叶慈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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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清晨阳光很好,沉鸢起床时,杜元茉还未醒。
    沉鸢梳洗一番,教蒲儿去五小姐房中拿些替换衣裳,蒲儿与杜元茉的丫鬟戚儿素来交好,听完便高高兴兴去了。
    絮儿来为沉鸢更衣,这日无事,随意挑了件素净旗袍。
    沉鸢望着镜里,那白绸雕花旗袍在阳光下闪着温和的光泽,絮儿为她小心翼翼梳完一个髻,牛角齿梳放在桌上,转而去拿那桌上的珍珠耳钉。
    沉鸢瞧见,制止道:“这珠子太贵重了,还是收着罢。”
    “这副白珍珠多般配,大少奶奶旗袍也是白的,戴上定然好看,”絮儿惋惜道,“大少爷送给大少奶奶的东西,大少奶奶总这般锁在屉里,可这首饰若不戴着,纵有多少又有什么意思呢。”
    沉鸢微微一笑,摇了摇头:“这珠子有些沉重,昨儿戴了一日,我耳朵都有些痛了。今日既不出门,便不戴了罢。”
    主子都这样说了,絮儿也不好再多坚持,拿小布拭净了珍珠,替她仔细收起来。
    彼时杜元茉也起来了,打个哈欠欲要洗脸,沉鸢努努嘴,示意絮儿前去伺候,絮儿得令,临走又停住,将一方素帕递到她手里。
    “那日大少奶奶要我绣的,如今已绣完了。大少奶奶可喜欢?”
    沉鸢垂眸看去,那淡青丝绸如天色一般。
    角落里水红色的莲花簇,池塘上悠悠荡荡一线风筝,她指腹挪移,轻覆在那一点墨黑的风筝上,绸面是凉的,仿佛触到水波。
    “你手愈发巧了,”良久,她说,“这般漂亮,我自是喜欢的。”
    不多时杜元茉穿戴整齐,跟沉鸢一起下楼用饭。
    难得昨夜酩酊大醉的杜呈璋,今天竟早早坐在了那儿,沉鸢经过他身后,他为她拉开椅子,沉鸢没有做声,杜呈璋随即站起身来,为她盛一碗醪糟圆子汤。
    杜元茉见杜呈璋脸色不好,只当是为自己昨晚闹性子害他两人分居,吐吐舌头,说句“不好意思啦”。
    杜呈璋瞥她一眼,淡笑了笑,顺手给她也盛一碗,杜元茉道:“多盛些枸杞,我喜欢吃。”
    “小小年纪,倒知道养生。”杜呈璋笑道。
    “枸杞是甜的嘛,”杜元茉捧着碗嘟囔,“再说我也不小了,我马上就十三岁了。”
    随口一言提醒了周蕙里,算一算日子,原来距离她十三岁的生日只有七八天光景了。
    杜家五小姐生辰,自是要好好庆贺一番,早先都是周蕙里替她操办的,后来沉鸢进了门,便都由她这个大嫂张罗,前两年都是这样,今年也自不必说。
    周蕙里交代沉鸢几句,教她尽管去办,所有花销全都记在上房账上便是。
    沉鸢颔首道“母亲放心”,杜呈璋剥着枚芋头,漫不经心道:“近来衙门没什么事,我已跟人打了招呼,不必日日去画到。我在家时,若有甚需要帮忙的,也可与我说。”
    他转头望向沉鸢,沉鸢未及答话,杜元茉抢声道:“有有有!大哥,我想请叶医生也来参加我的生日宴会。你何时得空,帮我邀他来罢。”
    果然那日杜呈璋一直都在家里,沉鸢叫司机开车载她去采买东西,杜呈璋拉开车门,也大喇喇地跟着坐进去。
    沉鸢赶他不走,便由他去了,那杜元茉偏好西餐,家中厨子却是依照老爷与太太的口味雇的,做惯了中菜的老厨子,自是为难做那稀奇古怪的洋人菜,沉鸢便去法国饭店请了两位西餐厨子,又去预定一个奶油蛋糕,除此之外,生日宴会要穿的新衣服新鞋子,以及那日要赠予宾客的鲜花手礼,也都要按五小姐要求一一定制。
    杜呈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原本若她自己出门,兴许半日便可办妥,如今带了他在身边,杜家大少爷光临,谁敢怠慢,少不得要喝茶谈天挽留一通,送些礼物,再张罗着一同吃饭。
    法国饭店如此,蛋糕房如此,绸庄、鞋庄亦是如此,几番拖延下来,办完所有事情时已经日暮,沉鸢被迫陪他交际了一整天,口干舌燥,心累神乏,她坐在汽车上低头捏着自己的小腿,杜呈璋望着窗外,忽然出声吩咐道:“前面停车,我与少奶奶要喝杯咖啡再走。”
    沉鸢抬起头来,黄昏了,邻街咖啡厅亮起闪烁小灯。
    她望一望牌匾,竟是她曾与杜元茉来过的那一家,记起那咖啡厅里醇浓的甜苦气,此刻她却口渴得只想喝水,再者别人也便罢了,她与杜呈璋又没甚好说的,一起坐着喝杯咖啡,大概除了沉默也不会有别的什么。
    “我不想喝咖啡,大少爷要喝,便自己下车罢。”她说。
    “我是要请太太喝点东西,太太若不爱喝,自然我也就不喝了。”杜呈璋道,“你不喜欢咖啡,那你喜欢什么?你喜欢什么,我都可以带你去。”
    沉鸢默了一阵,似是思量,却什么都想不出。半晌,回答道:“我没有什么喜欢的。”
    “是吗?”
    杜呈璋点了点头,又过一会,忽然身体前倾,一手搭上驾驶座的椅背:“老刘,前面左拐,去雁南巷。”
    雁南巷。
    那三字强硬闯入耳畔,沉鸢心脏猛坠了一坠,似是天上断了翅的飞鸟。
    可怎会那样,她却说不清楚,只机械地抬眼望向杜呈璋,看见他轻轻地在笑,她开口,觉得自己声音有些微弱:“去雁南巷作甚?”
    “去见叶慈眠。”
    她僵愣住,未及反应,又听他继续淡淡说道:“五妹不是说了吗,要我请叶慈眠来参加她的生日会。”
    粘稠的空气重新缓缓流动开,良久,沉鸢重新呼吸过来。
    她“哦”了一声,不动声色地偏开脸去,杜呈璋忽然笑了,笑的时候,将她的手也牵了过去:“怎么,难道你以为我病了?”
    “没有。”
    沉鸢轻轻吐字,手心冰凉渗着汗,不知有没有被他察觉。几句话的功夫,汽车开到雁南巷口,杜呈璋扶着她下车,她挽住他的胳臂,一步一步,鞋跟声回荡在幽静的巷子里。
    入秋了,那诊所院落里高大的乔木,有些早落的,现在已经开始泛黄了。
    沉鸢看着杜呈璋叩门,听见院里“噔噔噔”跑来的脚步声,阿冬拉开院门,却不认识杜呈璋,瞧见他身后的沉鸢,思量一番,这才笑道:“是大少爷和大少奶奶来了。”
    杜呈璋夸他聪明,摸摸他的头,给他些零钱算作小费。沉鸢抬起眼来,看见廊下站立的人影,她挽着杜呈璋走去的时候,叶慈眠始终那样平静地望着她,直至走到跟前,他收回视线,掀起帘来,笑了一笑:“大少爷光临寒舍,不知有何指教?”
    “你我兄弟一场,别总这样文绉绉地假客气,”杜呈璋也笑,“指教自是谈不上,不过一件小小家事,还请叶兄抽空赏个脸。”
    沉鸢坐下来喝茶,阿冬为她斟满,闻来却不是栀子枣片,只是最普通的江南龙井。
    捧起茶杯时,听得杜呈璋将杜元茉生日的事情讲了,叶慈眠点头说“自当前去”,杜呈璋笑道:“如此甚好,总算可以回去交差。”
    沉鸢没有说话,只是指尖微动,未教人看见。不知怎么,听见他应允,她也仿佛轻轻松了口气,可究竟为什么呢,太古怪了,她始终想不明白。
    那时已是黄昏,阿冬在灶房起火做饭,巷子里陆续升起青烟气。
    三言两语过后,杜呈璋起身告辞,叶慈眠唤阿冬来送客,“哗啦”一声帘子打开,阿冬忙不迭擦着手上的水,弯腰道曰“大少爷慢走”。
    沉鸢放下辈杯子意欲随同,杜呈璋却站在那儿未动。
    好似忽然发现什么似的,一个劲歪头看着她,她讶异茫然,随即他俯身靠近,伸出手来,将她的耳垂轻轻捻了一捻。
    “我送你的那副珍珠,怎么不戴呢?”他温声问道,“你今日这件旗袍干净得漂亮,若戴着珠子,一定更好看些。”
    指腹打圈揉搓,昨日坠痛的耳洞还红肿着。肌肤交触声落在耳边,沙沙索索,仿佛放大了多少倍,耳垂传来微痛的麻痒感,沉鸢轻吸一口气,回答道“出门匆忙,忘了戴上”,叶慈眠静立在她身边,她没有勇气去看他的神色。
    杜呈璋笑一笑,手指从她耳边移开,很自然地落在她腰侧。
    “既如此,下次可别再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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