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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三十五近乡情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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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摞快要把人埋了的文书之后,支楞起了一个乌发蓬乱的美人面,炯炯的目光饱含期待地看向门口,却在看清来人之后略显失望地垂下眼帘。
    “是你啊,十方。”魏怀恩撑坐了起来,一只手臂支在扶手上,另一只手拢了拢衣衫。“什么事?”
    公主府的护卫统领十方同样出自曾经的虎卫营,是个看上去憨直却粗中有细的汉子,被西北风沙吹得黑红的脸膛在不甚明亮的烛火之中只能让魏怀恩看见他的一口白牙。
    “殿下,咱们兄弟抓了个想偷跑的下人,您看怎么处理?”丹田气足的人说话不由自主大声,即使隔着老远也震得魏怀恩最后一点瞌睡都没有了,她干脆趿拉着软鞋走到前厅掀开了隔断的纱帘:“先关起来吧,等萧齐回来再处理。”
    “啊?萧副使要回来了?”十方张大嘴巴不敢相信,但发觉失态又慌忙低头:“不是不是,下官一定把人看好。”
    “哈哈哈,你还记着他上次走之前的事呢?不是和你说过了,他不是那个意思。”魏怀恩眼看着十方听说萧齐要回来就情绪低落,连带着一身腱子肉都有点萎靡,虽然不落忍,可是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十方沉痛地点点头:“殿下说的是,这次下官一定不自作主张坏您的事了。”
    “什么?”魏怀恩提了提鞋子,随意坐在太师椅上:“你哪里坏过本宫的事,那次明明是……”明明是萧齐说他想要放长线钓大鱼结果被新官上任的十方毁了,她还是撞见萧齐训十方的时候萧齐才告诉她。
    “我明白了。”魏怀恩嘴角噙着一抹笑,“萧齐是不是告诉你,只要保证府内安全,不需要插手本宫身边的布置?”
    “是,那日萧副使的话其实有道理,下官来殿下府中当差时日不长,难免鲁莽,为了不坏了殿下的计划,安分点是对的。”十方缩了缩肩膀,回忆起了那天被萧齐堵在墙角训到不知南北的恐惧,一个哆嗦。
    虎卫营的兵将悍不畏死,却会由衷敬佩勇士。那天萧齐孤身入定远侯府,十方也随着江鸿守在府外,那日之后便再也不敢因为萧齐的身份看轻他,反而多了钦佩。而且萧齐的冷脸让他想起了自己不苟言笑的早死亲爹,加上他觉得萧齐说得确实条条在理,即使年岁和萧齐相当,却把他的话听了进去。
    他知道自己没啥规矩,连玄羽司都是轮不到他进的,但萧副使却像严厉的兄长一样,耐心教他如何行事,他很感激。
    魏怀恩没想到十方这边的情况完全和萧齐说得不同,惊讶之余又觉得好笑:“好吧,你下去吧,早点休息。”
    “是。”十方微鞠一躬,转身出门。
    魏怀恩刚站起身,却听见门外传进来的说话声:“萧……萧副使?您回来了!”
    在听见他的名字的时候,她完全想不起来其他,甚至不小心踩到裙摆踉跄着扑在了门上,迫不及待地拉开了殿门。
    一道落满白雪的漆黑影子站在庭院中,她一肘挤开站在门口的碍事十方,迎着冷风看着那道影子,却呆呆地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你回来了?好久不见?回来真早?怎么刚刚还想着的人赫然出现的时候,嘴巴和脑子都笨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那道黑影动了,他上前几步走到阶下,干脆地撩袍半跪:“奴才萧齐,参见公主殿下。”
    还不待魏怀恩有什么反应,身边铁塔一样的十方也“咣当”一下半跪在地:“下官告退!”说完还起身恭恭敬敬地后退了几步才转身飞速离开,好像是看见了萧齐的大礼才想起应该行礼的事才急着补救。
    魏怀恩的目光在看不见十方的背影之后,慢慢转回到萧齐身上。殿内地龙温暖,即使开着门也不至于让她觉得寒冷。她干脆坐在殿门槛上,和依然半跪在阶下的人半是无奈,半是玩笑着说:“你何必吓唬他?”
    “奴才没有。”他显然是为了赶路丝毫不顾及天气,借着月光,魏怀恩看得见他风帽上呵气而成的冰晶。但是他为什么还是这样冷冰冰地回话,这么久不见,他就非要与她这样生分吗?
    “没有就没有吧,赶路辛苦,快回去休息吧。”她也来了火气,见他没有再说话的意思,赌气地关上了殿门。
    萧齐慌忙站起,可是一路疾驰的腿脚到底因为寒冷有些不听使唤,让他没能拦住她关门,只能站在门外伸手拍门:“怀恩,怀恩,开门。”
    “萧大人这么亲热地叫谁呢?这里不是只有殿下吗?”可是眼前却模糊一片,魏怀恩听着门外的呼唤声,还是开了门。
    一个寒冷的拥抱伴着扑面而来的冷风将她环绕,她虽然打了哆嗦,却不许他后退半分,执拗地抱住他身上的冰冷甲片,把自己往他胸前埋得更深。她等待了他这么久,期待了这么久,甚至在得知他快要回来的消息的时候就在脑中预演着相见时的场面,要说什么话,要做什么事,她都已经设计了无数种。可是在他真的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却发现,自己其实只是想要一个真切热烈的拥抱,她只想要用这个拥抱来确定他们之间即使隔山隔海,隔着聚少离多的岁月,也依然毫无保留的依恋与喜爱。
    可是他连这样简单的要求都没有满足她,让她觉得自己的期待全都落了空,她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气,却不知道自己的眼泪为何而流。萧齐低着头把下巴搁在她的发顶,任由她哭泣着捶打他也依旧温柔地在她耳边一遍一遍念她的名字:“怀恩,怀恩,我回来了,回来了……”
    要如何说呢?魏怀恩不能够接受自己对于他的思念竟然已经到达了一点不合心意就要委屈,就要不忿的地步,她更不能接受的是萧齐竟然能够在阶下那样久,而不是主动贴近她。
    难道他的爱比自己的要少吗?她不知道这叫患得患失,她只知道自己的自尊无法接受,却又不愿意放开他的怀抱。
    所以她直接问他:“你为什么跪在那里不抱我……”她一直引以为傲的冷静与高傲随着他身上的冰雪一起融化,原来只要他出现,她就还是当年无忧无虑的魏怀恩。
    “对不起……”他的身量已经高到能够让魏怀恩在他怀中都显得娇小,“奴才只是不想在外人面前唐突您……”
    “才不是,才不是呢!”魏怀恩又涌上了一波委屈,拼命摇头否认:“你故意的,你就是不喜欢我和别的男人说话,每次我见上官鹿鸣他们,你都不开心,你骗不了我的萧齐。”
    她忽地从他怀中抬起头来,捧着他的脸让他的目光无法再躲闪地看着她的泪眼:“萧齐,你看看我,你真的看不出我喜欢的只有你吗?为什么要把时间浪费在吃这种无聊的醋上,你看着我,难道你不思念我吗?难道你舍得不抱我吗?”
    萧齐的面容也在她眼中慢慢清晰,他的棱角变得更加深刻,凤眸之中再没有了行走于禁宫之中的阴鸷与怯懦,而是被一路淬炼成了泛着寒光的刀剑。但他眸中却没有任何傲气,再俊美的皮囊也不会让魏怀恩移不开眼,锁住她的眼眸和身心的,是他只会更加浓烈的爱意与始终不变的认真。
    他也在细细端详她的面容,试图从眼前人的灵动眉眼间寻到自己熟悉的娇憨美人,但是她变了很多,那是权力和野心催生出的锐利,是一种不可逼视的艳丽,是一种不可亵渎的高傲。她终于成为了翱翔九天的鸾凤,只有这双眼睛还能让他确定那些相依相伴的时光真实存在过,而且依旧被她认可。
    萧齐扯下手套,在她背后使劲将手指搓热才敢小心地碰触她的脸庞。天啊,他是多么地期盼这一刻的到来,在无数个风霜刀剑的夜晚,在无数个刀尖行走的瞬间,他都无法停止对这张脸,这个人的思念。
    她说得对,自己的心思总是用在不该用的地方,总是用自己的卑劣来惩罚自己,总是搞不清自己真正要的是什么。她一直都知道他的自卑和不安,所以一直容忍他没有来由的不豫,可是他应该做的是更加爱她,而不是借此和她疏远。他在惩罚谁呢?他哪里有资格吃她的醋呢?一定是在外太久让他忘记了自己只是她身边一个奴才的身份,一定是他被因她而拥有的权力迷乱了自我,居然……居然敢对她发脾气吗?
    他又跪了下来,抱住她的纤腰乞求她的原谅:“怀恩对不起,我很想你,我想你想到每一日都想回到你身边,我……我不知道我是怎么了,我不该那样的……”
    “起来吧。”魏怀恩擦了擦眼泪,在他语无伦次的道歉中得到了自己要的答案。他哪里是爱她不够多,只不过是……“你我之间,不必整日想这么多。”
    “去好好洗个澡,我等你过来,好不好?”她捏了捏他依然冷冰冰的耳垂,心不自觉地柔软下来,连话中都带着诱哄。
    他牵住她的指尖凑在唇边眷恋地吻了吻:“奴才很快就会回来。”
    对啊,一个拥抱哪里会够,他还有很多很多要做的事,哪有时间耽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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