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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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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扇不知道他要去哪里,但显然他是有目的地的。
    在一个很高的山上。
    这山的气息很清爽,行走其间心旷神怡,七扇瞧见他跑得很快,他现在穿的衣服与当初他用蛇皮幻化成的黑色劲装一模一样,可见在某种层面,他还是与过去保持着某种联系。
    忽然他停下脚步,攀住了旁边的一株很高大的枫树,他身手矫捷,很快爬到高处,七扇见他那动作,像是要抓什么,似乎没抓着,又要去抓。
    然后好像和什么纠缠起来,他被推开,差点跌落。
    七扇看得茫然,忽然听得身后有声响,转身一瞧,竟是陆岐。
    陆岐见到她也很惊讶,“你怎么在这里?”
    七扇指了指头上,“昨天你送来的相厌,复活了,跑到这里来了。”
    陆岐有点惊讶,“原来那是他啊!”他走到七扇身边,抬头,“真红?”
    随着一声呼唤,七扇视野里忽然笼下层层迭迭的轻纱,七扇往后退开,发现树枝上相厌正在缠着一个绯衣少女,少女正用脚蹬在他胸口阻止他扒拉自己。
    “陆岐!你快来救救我!”绯衣少女把相厌一蹬,如一片落花飘到陆岐身后,委屈地扒在他肩上:“他骚扰我!”
    相厌跟着从树上跳下来,抬手又要去抓真红,陆岐连忙把真红护在身后,冲七扇求助:“七扇姑娘!管管你的……”夫君二字还未出口,相厌扑过去连陆岐一起把人压倒,隔着陆岐抓住真红的手腕。
    真红委屈地哼唧,“陆岐……他吸食人家妖力!”
    七扇瞧着她那模样,担心妖力被吸食是假,要惹陆岐心疼是真……
    陆岐果然好骗,他努力推相厌,“相公子,放开真红!她多年修行不易!妖力很少的!”
    最后相厌是被真红甩出去的。
    七扇愣在一边,有些茫然。
    真红缩在陆岐怀里嘤嘤嘤,惹得陆岐心疼半天,以为真红真被吸食了很多妖力,连带他看七扇的眼神都不是很友好了。
    七扇像个孩子犯错被甩脸色的家长,试图用微薄的力量把相厌拖走。
    真红被陆岐好生地揉过哄过了,心里舒服了,对陆岐娇俏地笑了笑,说道:“我看他暂时不会扑上来啦,你去帮我拿点红花蕊吧,我有点事要跟这位姑娘说。”
    真红是多强的妖陆岐自是清楚,见她这么说了,想来是有事要交代,便不多言,自去了。
    陆岐一走,真红的气场瞬间变了,刚刚还惊慌失措地躲避相厌,现在看相厌扑上来一个狠厉的眼神过去,相厌就被她治得动不了。
    七扇歉意道:“抱歉抱歉,我把他拖走!”
    真红毫不在意地笑笑,一挥袖,枫树下顿时多了张石桌并两个秋千,“七扇姑娘,请坐吧。”
    见七扇愣着,真红率先坐下,坐上去后晃悠起来,习惯性地甩着两条细白的腿儿。
    “之前就察觉到他的气息冲我这儿来了,他倒是好记性,还找得到路。”真红笑着轻叩桌面,桌上的杯子里茶水自满。
    她端起喝了口,“你尝尝,这是陆岐亲自种、亲自采、亲自炒制的茶。”笑意盈盈,脸上尽是被疼爱的幸福。
    七扇闻言端起茶杯喝了口,唇齿留香,是上等好茶,由衷赞道:“好茶。”
    真红笑看她,又挑眼看了眼相厌,“早就听陆岐说过你夫妻二人……却从未见过,昨日我这儿突然出现了他的残体,掐算卜爻,却算不出什么,他虽一直吸食我妖力,但若真是什么恶灵,是不会这样的。”见七扇专注地聆听着,她又道:“我修得是天道,天道不喜虚妄,能以我妖力为食者,必然不会是邪佞。听闻神族女娲青蜃污其为恶灵……想来事情没那么简单。”
    真红呷了口茶,余光瞥见被她施术定住的相厌。
    明明她用的是很强的术式,但慢慢地要被他挣破了。
    “七扇姑娘应该看出来了,他成长得很迅速,与昨天在我这里,已是天壤之别。”真红望向七扇,笑得十分可人,“我今日特意与姑娘闲话,是想赠姑娘一份妖力,我的妖力纯净正道,便是七扇姑娘这样的凡人也能用。”
    七扇惊讶地抬眸,没接话。
    这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况且她这样藏于深山不问世事的大妖。
    真红漂亮的眉眼一弯,狡黠笑道,“作为代价,七扇姑娘要向我许下一个承诺。”
    七扇放下茶盏,等她接下来的话。
    真红收笑,叹息一声,“我家陆岐……之后会有一大劫,我虽然已近天道大圆满,但始终未能成神,没有替他消劫的能力。但我觉得……”她的音调拉长,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相厌有这个可能。”
    七扇闻言一顿。
    真红也不卖关子,微微倾身,诚恳道,“如果有一天,相厌成为那样的存在,我请求七扇姑娘,践行今天的诺言。”
    相厌可能成神?!
    七扇惊道:“神……会吸食妖力吗?”
    真红摇摇头,“不会,所以我也只是赌上一赌罢了。”
    七扇思虑片刻,忽然对自己不自信起来,黯然道:“可相厌已经不是以前的相厌了,他不记得我了。我不一定能……”
    真红笑了笑,对她充满信心,“他昨天还是一缕蓝烟,有吸食妖力、灵气的能力,按理,他可以成为任何东西。”
    见七扇似乎还茫然,真红只得提点她:“他可以选择成为一株花,一条鱼,一只老虎,但他都没有。虽说是我把他送到你那里,但黑匣子和你都困不住他,他想走随时都可以走。但他没有,他找到了与从前的自己相关的物件,附身其上,换言之,他选择了再次成为从前的自己。”
    而这一切,是为什么?
    真红灵气的双眸眨了眨。
    七扇心头震颤,怔愣片刻,心里自有答案。
    因为他对过往还有所眷恋。
    真红给了七扇一颗妖力凝成的珠子,七扇捏碎后身体立刻充满了力量,能拽着相厌下山了。
    可没拽多久,就拽他不住,相厌会在人与蛇之间巧妙切换,他甩着蛇尾半人半蛇的模样正适合攀爬,就算七扇有了妖力也追不上他。
    “你还要在那儿呆多久啊?攀在那儿不累啊?”七扇手扩成喇叭状冲爬在山壁上的相厌喊。
    相厌可能就是想甩掉她,见她爬不上来,就搁那儿呆了。
    楼有酥找到他们,见相厌一直在南郡转悠,十分欣慰。
    他知道七扇不会跟他走,也不多问她什么,往她轻囊里塞了些吃食,言道过段时间会来看她,便走了,临走时还十分善解人意地把相厌从山壁上拨下去。
    眼看相厌砸下来,七扇连忙闪开,相厌被摔了个七荤八素,七扇趁机骑他身上把他逮住。
    “跑哪儿去!”七扇冲他凶道。
    相厌被唬得一愣,他明明不认识她,却莫名有些怕她。
    七扇把人唬住了就开始威胁,“天要黑了,你要是乱跑会有怪兽吃掉你的!”
    相厌金碧的眸子瞪得大大的,十分纯良十分无害。
    七扇作出很惊恐的样子:“你知道怪兽是什么吗?就是你看不见也察觉不了的大怪物!”见他竖瞳微颤,她一下就心软了,降低声音哄道,“所以晚上一定要呆在我这样的女孩子身边才可以!要紧紧抱着我才不会被怪兽发现哦。”
    相厌呆愣愣的,七扇轻笑一声,从他身上下来。
    她拿眼角余光勾着他,从轻囊里拿吃的出来,见相厌动了,霍然起身,相厌被她的动静整的一抖,老老实实把手里扯的莓果放在地上。
    七扇道:“你摘的,你吃吧。”
    相厌扭头继续摘莓果,七扇看得惊讶,哪需要他摘,他伸手到那里,那株莓果上尚且青绿的果子立马变黄变红,水灵灵地落他手里,还在他手间快活地打着骨碌。
    相厌把它们都放七扇边上。
    “你自己不吃吗?”七扇笑着凑近他。
    相厌下意识躲开些,被她逮住蛇尾,她拽着蛇尾拖他,相厌逃不了,只得任由她把自己拖过去。
    他眨眼看她,不知道她想干嘛。
    七扇发现他眉目长得更开了,身材也更颀长。
    迷茫的样子逸态横生,惹人怜爱。
    七扇正色道:“天黑了,你赶紧抱住我,不然待会怪兽来了。”
    相厌在原地没动,过了会儿七扇实在疲乏得很了,她捡地儿躺下,看着相厌,思考着该怎么困住他免得他趁她睡觉溜走。
    相厌一甩尾巴,把七扇卷起来,神情十分严肃。
    七扇憋笑,他果然当真了!
    七扇被他卷着昏昏欲睡,看着周围苍劲的松柏变得发黄,才猛然意识,相厌确实还在吸取周围的灵气,但他与之前不同,似乎懂得克制了,不会竭泽而渔。
    第二天七扇醒来相厌不见了,周围的草木枯黄,仿佛一下进入隆冬。
    七扇急忙爬起来,环顾四周,静谧幽然。
    她走近一棵树,抠开里面还是鲜嫩的,是活的,只是没有之前那么生机勃勃罢了。
    真好。
    但……相厌去哪儿了。
    “相厌!相厌!”
    她不停呼喊,奔走寻找。
    找了好大一圈也没见到人,想起他想逃离她的模样,七扇又心酸又着急,除了到处找到处喊,全然不知该作何。
    走得远些,行到一处无人野径,遥看前方山道幽深寂冷,七扇踟蹰,她也不知道这条路对不对,那么多路,甚至不是路的地方他也能自由来去。
    若是他不等她,她一个凡人是怎么也跟不上他的,就算有真红给的妖力也不行。
    该怎么找……
    蓦然回首,来时路花草歪斜,落满她匆忙的脚印,七扇想起真红的话,他可以成为任务事物,却选择了成为原来的自己。
    她垂眸敛裙,转身往回走,一路走得漫不经心,一段很长的路,她花了更长的时间走回来。
    衣袂拂过昨夜他摘的那株莓果,她蹲下身,指尖点了点上面青涩的果实,忽然身后窸窸窣窣,七扇回头,相厌正蹲在一堆草丛里,尾巴尖儿欢快地甩着,不知道干啥。
    七扇看着他,慢慢地就看不清,眨眨眼逼落两滴碍事的水,她终于又看清他。
    她蹦跶到他身边,从身后轻轻圈住他的脖子,小小声唤他:“相厌……”
    那声音轻得仿佛沙滩上海鸥的足迹。
    生怕惊扰他。
    相厌扭头看她一眼,又转过头聚精会神地看什么。
    七扇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两只鸟儿正在林地上蹦跳,其中一只羽毛鲜丽夸张,正极尽花哨之能地向另一只灰扑扑的鸟儿展示自己。
    这是雄鸟在向雌鸟求爱。
    又飞来一只漂亮的雄鸟,比之前那只还大一点,尾羽翘得高高的,抖一抖展开,光泽鲜亮,艳惊四座。
    高下立现。
    雌鸟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两只鸟儿相互啾鸣,调着情飞走了,留下孤独的雄鸟,它在原地逡巡了几步,似乎茫然了片刻,随后梳了梳自己的羽毛,蹦跳几下,也飞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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