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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明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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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烛火把天幕之下很多柔和的物影,经由火光的晕润,投向寒赋眼中。
    而他对面那个人,那张脸眉眼中受伤的神色,却一瞬间擦破那些柔和的影子,扎扎实实地撞毁他眸中全部的平宁。
    “寒赋。”
    她微微垂下眸去,长睫颤动着,眸光有说不出的破碎,“你厌恶我就罢,何必处处说林无隅的不是?”
    仇红这个人,时常急怒,言语撒得跟冷刀子似的,哪怕自损叁分,只要能伤到寒赋皮毛,她就会为此付出十二万分的努力。
    却从没因为什么,肯在寒赋面前主动示软过。
    所以她如今这副软下面色,为了另一个人在他面前放低姿态的模样,的确稀奇。
    却更令人上火。
    “这事同他有什么干系。寒相高抬贵手,就不能放过他么?他究竟做了什么值得寒相如此惦记,如此就认定是他呢?”她这样为林无隅说话。
    寒赋从没这么希望过仇红是个哑巴。
    他已经不想再同她在这里浪费口舌了。他今日就不该来的,他千里迢迢从荆州马不停蹄赶回京城,不是想见到仇红跟他人夜半共处,也不是想听久别再逢之后仇红开口第一句却是对他的怀疑和争吵。
    “你最好敢拿性命担保他对你忠诚。”
    他本想将话说得更狠绝一些,最好是能将她心头那些错付的信任全部付之一炬,但开口之时唇齿却擦过一瞬的犹疑。
    她不像自己,孤独惯了,她当林无隅是朋友,这么些年与他并肩受他照拂,若自己一旦将事实全部脱口伤着她了,到底最后难受的还是自己。
    算了。
    何必自讨苦吃。
    可对面那个人却一点也不懂他的心思。
    “我为什么不敢。”
    本能一般,她的话追着他离去的背影,不依不饶般,像是一定要在他这里争个高低。
    寒赋却也无心去驳了。
    仇红目视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
    寒赋走后,傅晚晴才重新步到仇红身边。
    “你便这么信林大人么。”
    “为何不信。”
    仇红就是有那个底气,她敢说今天这件事,与林无隅绝无半点关系。
    “如果我连替朋友担保的勇气都没有,那我算什么朋友?”
    傅晚晴没有接她的话。
    夜风一吹,皇城之中就显得空寂了更多。两个人站在一起,影子也萧瑟。
    傅晚晴瞥了一眼仇红的手,方才她蹲着身子认认真真扒过残墟,现下指缝都缠着余灰,傅晚晴看了几眼,便收回视线道:“将军,也许从前我看错你了。”
    仇红没动。
    她仍气着,为什么总有人要这样千般万般地试图说服她,她结交十余年的好友,其实是个行迹卑劣的小人?她仇红是不精于人心,但身边之人,哪一个不是对她真心相付?
    罢了。寒赋不就是习惯否定她的一切吗?
    她何必抱什么期待。
    可这心头的难平为何一直扰得她心绪难宁。
    “这件事,或许是与林大人无关。”
    直到身侧的傅晚晴再度出声,才将她的心绪牵回。
    傅晚晴知道她在气什么,在一些事情上,她能够理解仇红在友情上的格外执着。因着这层共情,傅晚晴无法做到对她全然隐瞒。
    虽明知提前告诉了她,也定会惹得她不快,更会招来更多的麻烦。
    但。
    傅晚晴想到那人一路车马不歇,连肩上的刀伤都来不及顾,披星戴月也要赶着回京的急切。
    明明是为她做足了打算,生怕慢下一步,就无故令她遭受牵连,却偏偏又软不下脸色,最后仍闹成这般不愉快。
    傅晚晴看不下去,就算她也昏头一回,掺这两人的浑水罢,上苍有眼,也定会知道她这是在积德行善。
    “此事或许与林大人无关...但与林夫人的发妻杨知微,和杨氏脱不了干系。”
    傅晚晴做好了仇红万般的反应,却不料她只是站着不动,不看天也不看地,眼神飘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直到风中的气息又冷了许多,仇红才终于回神一般,出声道:“你这样说,就是寒赋有足以让杨家倾覆的证据了。”
    “所以,杨家会如何?”
    傅晚晴没想过,仇红出声的第一个问题,竟会是杨家的安危。
    一时之间,她反而成了堂皇的那个,唇舌纠结,半个字都说不出。
    仇红却好像也不在乎答案,转过来看着她的脸,又问:“依你们今晚的架势,明日一早,杨家的气数便要尽了。”
    “为什么愿意告诉我?”
    “我只是希望,你对寒相...你们二人之间的误会,能少上一些。”傅晚晴斟酌着话语,她方才的确是私心作祟,才将实话道出,可真脱了口,又察觉自己失态,忙补救道,“卑职本不该越矩,话尽于此,夜里风大,将军还是早些回去吧。”
    仇红只默了一瞬,便轻声道:“你的主子,是寒赋吧。”
    傅晚晴没说话。
    仇红明白,傅晚晴自登她府门,向她表明身份的那一日起,就从来就没想过瞒着她,她是,寒赋也是,只是仇红自己不愿戳破罢了。
    可今日,傅晚晴和寒赋一并出现在她眼前,傅晚晴这般为寒赋辩白,这样直白的地步,仇红就只能逼着自己把前因后果想清楚。
    天一瞬间便冷下来,夜幕中一颗星也瞧不见。
    仇红觉得脑子乱得很,却也前所未有的清明。
    寒赋啊寒赋。
    这辈子除了算计,你还会什么。
    仇红突然就倦了,对傅晚晴道:“你也不怕哪日折在他手中。”
    “就像我之前所言。”傅晚晴却仍是那副淡然的表情,“但愿将军,少误会寒相一些。”
    “却不知道,我哪一处误会他?”
    仇红说完,便再无留恋地大步离去,她走得太快太急,因此未曾听见,夜风中傅晚晴那句几乎不需要思考的——“全部”。
    ***
    就像仇红预料的那样,次日破晓,病中的梁帝便回朝理政,审理杨家贪污,贿赂工部中饱私囊一事。
    武思馆坍塌作为主证,几封监察御史上奏诉状及贪污官员证词为辅,牵扯出杨知微生父,借林尚书泰山大人的虚名结交贪宦,参与承建,以中间商贿赂两头中饱私囊的罪行。不止武思馆,近些年兴建的殿宇,经查勘之后,几座配殿梁木虽不与武思馆相同,却也并非官用上等楠木。
    至此,杨家倒台,已是板上钉钉。
    甚至常朝未散,大理寺的人马便已将永兴坊林府围得水泄不通。杨知微被收押之时极为平静,据傅晚晴所言,她甚至不关心自己将来要遭受的刑罚,只在离府之前,跪拜了林无隅的母亲,说了一声“知微不孝”后,便顺从地同大理寺的人走了。
    仇红本并不在乎杨知微如何,她只担心林无隅。他人不在京中,几乎是年关刚过与他见那一面之后,朝廷便安排他出京公干,一路宦游至青州,察看沿路各州春田境况,本预计在叁月才能返程。
    可如今杨家出事,林无隅就不得不中止公务,即刻返京。
    “无隅。”梁帝面中带忧,对于林无隅,他多有自责,“这桩婚事,从前还是朕替他允的,本以为才子佳人,尚能促成一段佳话,却不想知人不知心,如今却害得他遭此变故,是朕的不是。这缙云杨氏...实在是胆大包天,可恨至极。”
    他尚在病中,面色有些苍白,提起杨家,那股气便又郁结在心肺之中。
    “无隅何其无辜,依朕看,他也无需回京趟这浑水,便安心公干,待事务了结之后再回京也不迟。”这便是天大的偏宠了。
    “太子,你来做此案的主理。”梁帝摆了摆袖,“传朕的旨意,凡与此事有牵连者,皆要从严处置。杨家人,不论男女,一律充作奴籍。”
    仇红整个常朝都表现得极为平淡。
    哪怕散朝之后,先是宋允之来问她是否安好,后又是裴照川支支吾吾想试探她的情绪,她都平静地与这二人相谈,并未表现出一分一毫的不对。
    裴照川这些时日都在刻意避着她,他是真心在反省自己鲁莽之举,因着即使想她至极,也硬生生罚着自己不许去见她。
    但今日,一听闻杨家出事,事关林无隅,他便坐不住了,生怕仇红担心。
    但好在仇红并没像他以为的那样关心则乱。
    甚至,她看上去好像比他还要冷静。
    这样裴照川便放心了,只嘱咐她一句“注意身体”后,便先一步回了兵部做事。他知道仇红不会留他,但离去的时候还硬是磨蹭了几下,在仇红身旁待够一刻钟后,才奖励自己去做事。
    仇红全然没有感受到裴照川这些心理。
    今日早朝,寒赋不在。
    因此,她就失去了,与寒赋对峙的绝佳机会。
    昨日挑破了傅晚晴与寒赋之间的关系之后,仇红这一晚便彻夜未眠。
    她想到了很多事。
    首当其冲的,便是寒赋借傅晚晴之手,献给自己的“诚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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