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页
韩佑又把他们在吴府商量的事情跟夏司言说了,夏司言向来对这些权谋之术不敢兴趣,不耐烦地挥挥手说:“你去办就好了,朕现在也只有你可以信任了。”
皇帝这样说,韩佑应该高兴的,但最近他不知是怎么了,老是在想一些权谋之外的事情。比如今天他们计划趁机歼灭高党换上自己人,这本是没什么好犹豫的,理应如此。可是到了长乐宫,他心里又一直在盘旋一个声音,是不是应该给陛下留一些得用的人呢?全部换上老师的人,老师又会不会走高擎的老路呢?
没见到夏司言的时候,心里的棋局一目了然,该怎么走可以轻易看到三步以后。可是一见到夏司言,心里的这盘棋就乱了,好像一个人同时下了两边,左手对右手,步步都舍不得下狠招。
“你在想什么?”夏司言见他发呆,捡起笔用笔杆戳了戳他的脸,“事情很棘手吗?”
“嗯,”韩佑顺着他的话点头,“是有些棘手。”
他白皙的脸上被笔杆戳了一个红红的印子,夏司言盯着那个印子看了一会儿,突然伸长脖子,用嘴唇凑近他。
韩佑心里瞬间停拍,脑子一片空白。但预想中的柔软触感却并没有落在脸上,夏司言只是吹了吹那里,然后用手揉了揉,说:“红了。”
韩佑松了一口气,他既担心夏司言跟他太过于亲密,又舍不得退得更远。他在心里祈祷,皇帝最好永远也不要跨出那一步,弄得事情不可收拾。
现在这样刚刚好。
再等几年吧,再等几年,等他的小皇帝再长大一点,这后宫中不可能没有女人的,到那个时候夏司言就正常了,他也就正常了。
收回心思,韩佑假装没有察觉他话里的轻佻,侧着退开半步说:“陛下,时候不早了,臣接着为陛下讲韩非子吧。”
第8章 荔枝
韩佑并不完全赞同法家学派的观点,但韩非子是先帝给夏司言指定的课本,所以他只好结合着书,跟夏司言讲一讲本朝历史。而夏司言也觉得这样很有意思,愿意多听一点。
但今天他总是有些心不在焉,连着说错了好几个地方被夏司言纠正。
皇帝一只手撑在书案上,托着腮看他,眼睛里的热切使他没办法集中注意力。他总是想起夏司言画的那幅画,画中人是自己的脸,而眼神又是夏司言此时此刻的眼神,这种莫名又荒唐的想法让韩佑的思路很混乱。他想快点讲完今天的内容,然后快点出宫去,逃离这里,可越是着急越是出错。
再一次把历史中的人名说错的时候,韩佑很沮丧地停了下来,“陛下,臣……有愧,不若今日就到这里吧?”
夏司言却开心起来,笑出一排洁白的牙齿:“先生今天是怎么了?”
韩佑想找个借口说自己不太舒服,还未开口,就听见冯可在门口禀报,说陛下要的东西好了。
夏司言站起身来,让冯可把东西送进来。
冯可领着一个小太监走进殿内,小太监手上的托盘里盛着一个大大的碗,碗上面是堆成了小山形状的荔枝。碗中想必是装着冰块儿,隐约能看到袅袅雾气从红色的荔枝中间升起。
夏司言喜欢吃荔枝,这又是一年吃荔枝的季节了。高擎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命南方送荔枝进京,开头几年是摘下来用冰桶装好,然后走兵部的八百里加急送进宫,送来的荔枝往往坏了一半,余下的也都不够新鲜。后来高擎又想了一个办法,让人把整颗荔枝树连着泥土一起从地里挖出来,运到京城的时候荔枝还好好地挂在树上。
这个办法使皇帝能吃到最新鲜的果子,但是运输成本也翻了几倍,吴闻茨曾经上书谴责过高擎这种奢靡铺张的行为。韩佑记得很清楚,当时夏司言是维护高擎的。
高擎确实对怎么哄皇帝开心很有一手,韩佑走神地想,夏司言对高擎到底是个什么态度呢?如果高擎愿意后退一步,只手遮天的野心不那么明显,恐怕无人能撼动高擎的地位,就像夏司言的父皇倚重高擎一样。
如果换做是我,我恐怕不会这样哄着皇帝。可是,韩佑又想,我也不必这样哄他,他要的是别的。
夏司言显得很高兴,让小内侍把荔枝放在御榻中间的矮桌上,拉着韩佑坐下。冯可想要在旁边服侍,被夏司言赶了出去。
皇帝和韩佑在的时候,不喜欢有别人。冯可于是带着小太监退出去,然后轻轻带上了门。
韩佑想着心事,剥了一颗荔枝,把白亮而透明的果肉放在皇帝手上,斟酌着开口:“如果甘州粮荒造假案查出来确实跟高擎有关,陛下准备怎么处置高擎呢?”
夏司言将荔枝整颗含进嘴里,细细咬烂,感受甘甜和凉爽在口腔里铺开,露出很愉悦的表情。然后他把一粒滚圆的核吐在一旁的小碟子里,才缓缓开口:“看他参与了多少吧,让他们把钱退出来,再杀几个甘州的地方官,然后把高擎的位置挪一挪。”
韩佑心里一动,手指又拈起一颗荔枝替皇帝剥开,问:“陛下准备怎么挪高擎的位置呢?”
夏司言想都没想,不大走心地说:“如果这件事是他主使的,那就按照昭国律例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如果这件事不是他主使的,只是他下面的人搞的鬼,也得治他一个治下不力,把他内阁首辅的位置夺了。”
高擎还领着礼部尚书的差事,如果只是夺了首辅之位,他还也还是内阁大臣,将来极有可能东山再起。韩佑盘算着,事情要怎么查,要查到什么程度,才能把高擎彻底打倒而又不至于牵连太广,同时又让皇帝觉得可以接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