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页
三
我没防备,连退几步,撞上一侧的山壁。
九枝也被震退到我旁边。看我摔得狼狈,他气急了,扭头就要和神君拼命,被我死死拉住。
背上有些痛,但我觉得更多的,是愤怒。
你有这么大本事,我对不破神君说,就该出去看看不破山现如今的模样。
同我无关。
山上有人在豢养毒物,整座山都被妖气侵蚀了。
同我无关。
有关,我说,就因为你躲起来不闻不问,眼下山外的城池都在遭殃,可能还会播散更远
我说了同我无关!不破神君圆睁双眼喊道,这座山是安是危,山外人是死是活,我全不在乎!我都把自己封印在这里了,就不能当我死了,放过我吗?!
我直直瞪视着她,片刻,叹了口气。
你究竟遇到了何事,能否告诉我?我问。
告诉你有什么用?山君冷笑,事已注定,无可更改。你还是走吧,别再烦扰我了。
我要知道事情缘由,才决定走不走。我说,你若不说,我就是和你打一架,也要把你拖出来,扔回地上去。
我握紧双拳,祭起一道强大的法印。我也敢保证,你打不过我。
不破神君怒目以对,但似是因为看了出来我并无戏言,她渐渐收敛了怒意。
你二人自己看吧!她一扬手,一片薄薄的雾气把我和九枝裹住。
三年前,宁安城。
秋织锦是在上元灯会上,第一次遇见张伯远。
那一年她刚十五岁,在摊子前看人画糖画看入了迷,待反应过来,已同家人走散。
寻路的时候,巧撞在他身上。
一个翩翩少年,一个温婉少女,四目相对,就把各自都纳进了心底。
归家后,织锦日思夜想,如何都忘不掉他。
教她惊喜的是,过不几日,伯远家里,便登门提亲了。
可秋家是大户,和张家天上地下,门不当户不对,这门亲事,织锦爹娘自然没有同意。
闹过几场,织锦自知拗不过父母,于是常假借出游,同伯远私会。
二人情意渐深,也终按捺不下年少热忱,做了大胆的事。
张伯远要入京赶考,临行前一日夜里,丫鬟在墙边搭上了梯子,他翻墙而过,入了织锦深闺,由是一夜缠绵,天微明时,织锦才和他依依惜别。
伯远立誓,等他高中,做了官,便八抬大轿,迎娶织锦进门。
有这句话在,织锦坚定不移地等了他两年。
起初每月都还能收到伯远的书信,大概得知他近况。时光推移,书信却渐渐少起来,到后来,竟断了,只有去语,没有来言。
织锦暗中托人打听,方知道伯远已是进士出身,还傍上了贵人,有望做庶吉士,是大好的前程,又更生盼望,只待伯远衣锦还乡,和她结为连理。
可等来等去,仍旧没等来归人,反教她相思成疾,一病不起。
没过几个月,便撒手人寰。
她当自己要过奈何桥,正哭得昏天黑地,却在桥头见到了神仙。
那神仙自称大盛元君,云说在人间曾受过织锦的恩情,特来报偿。
织锦才想起来,幼年时,她在宁安城郊一片小湖边,遇见一只受了伤的鸾鸟,她取了水喂给鸾鸟喝,鸾鸟便振翅飞走了。
这鸾鸟就是大盛元君,当年下凡捉拿妖怪,不慎失手,亏得织锦一口水,才缓回了气。
她亲入地府带走织锦,收织锦当了徒弟,又提织锦做了不破山的山神。
从此,织锦不再是织锦,是不破神君。
可她还是记着伯远,在山上闲暇时,便远眺着宁安城。
她相信伯远会回来找她的。得知她去世,伯远该很伤心吧也许伯远终生不会娶妻了,不过他就算过些年再娶,她也不介意,有个女子照顾他也极好。
等伯远百年后,她再去求师父,也给伯远做个山君,一对山君遥相守望,不也是美事。
只是她最终等来的,是一封喜报。
张伯远确成了庶吉士,经贵人提拔,仅一年又破格入了内阁,摇身为内阁最年轻的辅臣。
他娶了贵人的女儿。
喜报传至宁安,张家一夜间大富大贵,连秋家父母都要去道贺。
无人提起织锦。
毕竟,除了织锦和伯远,还有那个丫鬟,再没人知道这二人还有一段情愫。
而那个丫鬟,在织锦死后,也早不在宁安。
阖城欢喜,独有一人悲痛欲绝。
织锦躲入不破山深处,哭了一天一夜,哭得山摇地动,百兽仓皇。
哭完,她走进一个山洞里,拿灵石将自己封印起来,陷入昏睡。
我和九枝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睡了月余。
就这样?薄雾散尽,我还不敢相信我看到的事。
什么就这样?不破神君不解。
你就为了一个男子,把自己糟践成这样?我无奈,就因为他娶了其他女子,没守着当初的誓约,你就心灰意冷至此?你当真以为他会娶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