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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初弦每每听到此处,扬起一个苍白惨淡的微笑,不接话茬儿。
狠心?他惯来如此。
他现在还算良心发现,每天还叫人给她送一顿素饭,或许再过几日,若她再不低头,连这点素饭都没了。活活饿死她,他能干得出来。
挨了三日。
晚上,温初弦一边嚼着最后一顿素饭,一边呆滞地望向窗外簌簌落下的雪。雪花扑在窗棂上,她感到一阵冷。
雪地中,似缓缓朝她走过来三个虚影,一个是全哥儿,一个是张夕,还有一个是玄哥哥。他们离她越来越近,朝她摆手,还对她笑。
温初弦眼神迷离,也扬了扬唇,她欲伸手摸一摸窗户,眼皮却猛地一沉,径直栽了下去。
崔妈妈刚为她热了些粥进来,忽见她头朝下摔在地上,额头摔破了一角,鲜血直流哐当一声,吓得粥碗摔碎在地上。
夫、夫人?
雪地里哪有什么玄哥哥,原是温初弦她发烧了,出现的幻觉。
说发烧,烧得却也不重,只是因为这几日心情苦闷,又吃得极差,孱弱的身子一时支撑不住才病倒的。
二喜知温小姐性命无虞,才赶到梅花谷去禀告谢灵玄。
梅花谷和群玉阁一样,都是秦楼楚馆。偌大的长安城中,有无数个这样专供达官贵人出入的馆子。
这种消遣的地方,只要付足了银两,从不缺柔美又温顺的人间绝色。
雅间内,谢灵玄正和大理寺的裴让大人饮酒。
暖阁中熏风阵阵,夹杂极其强烈的胭脂味。虽是十二月寒冬,室内的花儿却开得比阳春三月都艳。
一道道菜品随流水送到客人面前,食不厌精脍不厌细,都是江南一带的绝味。
二喜伏在谢灵玄身边低语了两句,谢灵玄垂着眼,沉吟了一会儿,死得了?
夫人性命无虞。
谢灵玄持杯在唇边,饮了口冽酒。酒液灼伤喉咙滑入腹中,是又冰冷又辣痛的感觉。
隔了一会儿,他缓缓说,既然死不了,那便不必放她出来。给她吃点好的,把她的命给我好好留下,其他的不变。
二喜领命而去。
裴让在旁听几耳朵,多少猜出他们夫妻不睦。但他一个外人,还是下属,自然不宜多过问。
当下好言好语地给谢灵玄又满上了一杯,拍拍手,叫上来两个姑娘。
这两位都是江南新来的美人。去,给这位爷松松肩。
两位美人应声而去,秀眸流光,甚是羞涩地朝谢灵玄瞥去。这位客官有一副好皮囊,骨相极美,唇色绯然,再加之那样清贵华然的身份,令人动情。比起那些大腹便便的恩客来,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美人粉面含娇,纤纤玉手从桌上拿了一颗党梅,就向他喂去。
爷请。
不想梅到唇边,谢灵玄却不为所动。
美人从没见过如此坐怀不乱的客人,只得讪讪收回。明明是污浊的风尘之地,这一位却像天上雪一般。
谢灵玄又小酌了数杯,自顾自,也没有理会那美人。直到有些醉意上头,他靠在椅背上,长睫遮了遮,才泛起凉凉的一笑,这双眼睛,倒生得不错。
美人蓦然被夸这么一句,顿时心跳怦然,手下动作也迟滞了。
裴让闻言瞧向那美人,眼睛?他倒是觉得美人的细腰更动人。
随即明白,那美人的眼睛生得有几分似温家小姐,都是饱满的桃花眼,所以才有幸得了一句夸。
以前临江街的香料铺子被烧毁时,裴让曾见过温小姐一面,确实长得倾国倾城。后来谢灵玄娶了她,他以为也只是玩玩罢了。现在看来,倒不一定是玩。
眼下气氛旖旎,裴让本以为谢灵玄要留这美人过夜,却不想斯人兴致寥寥,披衣起身走了。仿佛刚才夸的那句就只是随口一夸,没任何其他意思。
裴让上前想送一送,谢灵玄却已消失在夜色中。
上了马车,车夫问他去哪。
谢灵玄阖着眼睛,心头一瞬间闪过温初弦虚弱发烧的样子,刚才二喜来报,好像她还摔破了头。
沉吟半晌,他还是冰冷而厌烦说,别院。
那日温初弦晕去后,送到水云居的膳比以前好了许多。
她因直接栽在地上磕破了头,有一个女大夫进来给她医治。
温初弦醒来时,头上已裹了厚厚的白布,一些养颜养肤的膏药覆在了她脸上。
温初弦惺忪睁开眼,迷迷糊糊地问了声,玄哥哥呢?
崔妈妈一愣,随即以为她这是在找谢灵玄。
崔妈妈握住温初弦羸弱的手,泪如雨下,夫人,公子也惦记您,给您送来好菜好饭了。
温初弦浑若未闻,空洞盲然的双眼,仿佛还在寻找些什么。她怎么记得她合眼之前明明看见玄哥哥了,怎么睡一觉就没了?难道真的是她的幻觉吗?
崔妈妈把好菜好饭端在她面前,还把成盒的养颜膏都拿来,连声谢天谢地,公子到底还是心疼夫人的。
温初弦木然愣了一会儿,才从残梦中走出来。这些饭,是他看在她闹病的份上,从指缝儿里流出的怜悯,赏给她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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