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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乔穿着盔甲别着腰刀,本来还威风凛凛的,忽然见到“死而复生”的大哥,是什么面子里子都抛诸脑后,她抱着周慕白的腰不肯撒手,周慕白抚着她的头发,替她擦掉脸上的泪,也由着她这般不拘兄妹礼数。
太久了。这次分别,甚至让他觉得比周乔去了胡疆七年的分别还要久。
尽管知晓她来南楚后所经历每一件事,可如今真真切切地见到周乔,周慕白才恍然发现,乔儿是真的长大了。
模样长得更开,比起当初满脸英气,如今眉宇之间反倒更添了几分女子的娇媚,即便穿着刚硬的盔甲,都遮不住那股子灵动。
她过得很好。
周慕白清楚地知道。
连带着,他的目光落到了廊前那道身影上。战兰泽看周乔的眼神,让周慕白倏地冷了神色。他敢带周乔来见自己,便是已然对二人的关系有了十足的把握,甚至,按照周乔的性子,只怕今日一事过后,两人不仅不会有隔阂,只会靠得愈来愈近。
周乔敏锐地感觉到大哥似有不悦之意,她顺着周慕白的视线回头望去,战兰泽正安静地站在那处,不打搅他们兄妹相聚。
她望望战兰泽,又看看周慕白,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此时疾风押解了一人上来,周乔看见当即皱眉:“昭云?你怎么也在此处?”
“不久前,北晋朝廷新任了副都御史,姓裴名衡,字昭云。亦是兖州登安居士柳居寒的关门弟子。”战兰泽直视着周慕白,“周大人可有耳闻?”
周乔看向周慕白,后者面色阴沉。
如此,周乔便已明白了大半。她看向裴昭云,“所以,你并非是想投靠于我,而是北晋朝廷特意派来相助我大哥离开南楚的,对吗?”
事已至此,裴昭云没什么好隐瞒的,只道:“将军不要忘了,你口中的北晋,亦是你的母国。陛下收到御史大人密信,为不打草惊蛇,便派臣前来相助。是昭云无能,竟没看出这声东击西的伎俩,没看出连草原戎族都早已被南楚收买。”
此话说罢,诸事皆可分明了。周乔本还疑惑草原戎族为何时机算得这样准,又这般大胆地敢向南楚这等大国发难,原来是背后有北晋朝廷的支持。
如今想来,这该是大哥的手笔。若不被发现,当真是一条极好的计策。建安兵马四散,众人都盯着草原的时候,谁又会想到有人会在此时趁机逃脱。
然眼下再精妙的计策,再惊心的输赢,在周乔心中都大不过周慕白还活着的事实。没有什么比亲人还活着更好了,她不在意北晋朝廷是如何打算,亦不在意南楚会不会放大哥回去,她只在意这些日子他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受委屈。
“大哥。”周乔关切地问:“这些日子你一直住在此处吗?可吃饱穿暖,可冷着冻着?”
可偏偏她问的这些,让周慕白无法回答。
他总不能就这般告诉她,在藏竹苑的这些日子,小厮奴仆们侍奉得样样周到又礼数周全,叫人挑不出出错。战兰泽这般善待于他,不就是为了今日,为了此时此刻?
周慕白淡淡地“嗯”了一声,没有多言。
得到他亲口回答,周乔终是放下心来,又望向战兰泽。男人走了过来,见她欲言又止,开口道:“眼下还不能放周大人回去,需再等等,可好?”
言下之意再清楚不过,而且看样子,他也不会计较大哥暗里挑起戎族与南楚的战事,欲趁机私逃一事了。
周乔立刻答应,想了想,又试探地问:“我能来这里陪大哥吗?”
战兰泽一笑,“自然可以。”
周乔眸中是掩不住的感激之意。
“殿下。”疾风将裴昭云押下去后,又回来禀报道:“虞帅派人传话,说是有要事相商,请殿下亲去西郊大营。”
“好。”战兰泽应了声,又看向周乔,“一路奔波疲累,早些回府歇息,我晚些回来。”
她听话地点头,目送着战兰泽离开。
周慕白一言不发地看着此情此景,眉心微皱,隐于深处的戾气也愈发浓烈起来。
***
周乔在藏竹苑待到亥时才走,若非答应了战兰泽会回府,她都想直接住在藏竹苑。
回去时街上铺子都已打烊,唯有一家酒肆还开着,酒香浓郁得整条街都能闻到,周乔便是被这酒香给引了过去。
回府的时候见她拎着两坛千里醉,管家有些惊讶:“王妃,这是……”
“王爷回来了吗?”
“回王妃的话,王爷尚未归来。”
周乔点点头,兀自回了主屋。沐浴完出来,整个王府都静得针落可闻,可他还没有回来。
红烛已燃尽大半,周乔看向桌上那两坛千里醉。她走过去坐下,打开其中一坛倒了满满一盏。瞬时整个屋子都沁满了酒香,她小小抿了一口,此酒入口甘醇,咽下后舌尖留有丝丝甜味,回味久久。
周乔满饮一盏,又给自己倒满。
大哥还活着这件事,实在出乎她的意料。当初那具无头尸身明明与大哥身形一模一样,那块白玉腰牌亦只有督查院御史大人独有。甚至连手背处那道浅浅的疤痕也同大哥身上的一模一样,她和姐姐一眼就认了出来。正因如此,谁也没有怀疑过那具无头尸身。
更不会料到大哥竟一直都在建安城内,甚至离她这般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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