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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朝开国时沿用这一旧制,前几代帝王治下清明,登闻鼓一直发挥着积极作用。到庆德帝统治时期,朝政落入奸宦之手,老百姓受其党羽迫害,经常借助登闻鼓鸣冤告状。
唐振奇为杜绝这一现象,命管理登闻鼓的官员严防死守,如有试图靠近者一律驱逐,使登闻鼓形同废弛,迄今已愈十年未曾敲响了。
萧其臻认为柳竹秋的想法同样危险,劝她三思。
柳竹秋说:“登闻鼓制度是太、祖定下的,《皇明祖训》有云:‘祖宗成法一字不可改易。’我遵照祖制击鼓鸣冤,是走正当途径,任谁都无话可说。”
萧其臻又问她打算如何写诉状。
柳竹秋说出思路,并为他剖析了这样措辞的理由。
萧其臻肃然起敬:“小姐通达人情,见识想法都远胜我们这些迂人。只是那登闻鼓周边守备众多,你要如何才能接近呢?”
柳竹秋笑道:“我待会儿就去约帮手,此事风险不小,我不想提前告诉三哥他们,目前只有大人知晓。退一万步讲,假如我明天失手了,还请大人照护我的亲友。”
想到这一面很可能是生离死别,萧其臻不再畏惧与她对视,庄重承诺:“若你有失,我定会不惜代价救你脱险。”
柳竹秋对行动很自信,此刻只想多个人托底,觉得受了他这通深情表白将来会惹麻烦,忙拿谐言调剂。
“大人这话真不吉利,好像我一准会完蛋似的。”
萧其臻窘急:“我不是那个意思……”
“哈哈哈,我没怪你,但干大事前总想讨点彩头嘛。”
萧其臻憋了半晌,憨涩道:“那我明天等你的好消息。”
日子很快翻篇,第二天午时,柳竹秋来到承天门西侧的长安右门。
那面绘有龙腾图纹的红漆大鼓就摆放在城门下的台阶上。门楼后的承天门广场是皇家禁地,寻常百姓一般不会经过此地,空旷的道路缺少遮蔽物,人一旦靠近立刻会被发现。
饭点刚过,守卫们吃饱喝足,身子都有些发懒。
阳春的微风又似一把柔软的毛刷子,刷得人经络舒展,更易犯困。很多人靠住墙壁、倚着枪杆,眼睛越眯越小,等眼皮完全合上就会去见周公。
忽然,几拨衣衫褴褛的乞丐从长安街两头浩浩荡荡涌来,叫骂吵嚷着聚拢,展开推搡厮打。一时间庄严的场景,安闲的氛围都被破坏了。
京里有上万丐户,由多个丐头统辖,平日各自为阵,相互间常因拼抢地盘、争夺施舍发生摩擦,聚众殴斗乃是常事,但从不敢到皇城周边来火并。
守卫们百无聊赖,正好观看叫花子打架取乐,后经上司指斥才跑上前去驱赶。
参与斗殴的乞丐少说五六百人,几个守卫过去等于杯水车薪,连忙呼叫同袍支援,于是又有五十几个守卫去执行驱逐任务,留在门楼下的守卫已不足二十人。
柳竹秋在群丐掩护下向门楼飞奔,守卫们的注意力被前方的乱象吸引,等发现来人时,她距离登闻鼓已不足十丈。
“截住他!”
众人急忙冲上去挥舞长、枪加以拦截,柳竹秋左晃右闪,步伐灵活地绕过几重阻击,直逼登闻鼓。
伸手抓取鼓槌时,手臂被人拽住,她不等看清对方,挥拳直击那人面门,啪地正中鼻梁,榨出两条红丝带。
那人痛呼仰倒,另有一人倒拖长、枪捶打,柳竹秋侧身以鼓槌迎击。鼓槌久不更换,已然腐朽,豆腐般碎裂。
她当机立断抓住枪杆,狠踹敌人裤、裆,一举夺下长、枪,就用枪杆用力锤击登闻鼓。
这面鼓出自顶尖匠人之手,质量上乘,轻轻击打就能发出浑厚的响声,若力道迅猛,那鼓声更宛若雷鸣,响彻云霄。
鼓声响起,狼群般围上来的守卫们都呆若木鸡,乞丐们也像收到暗号似的齐齐罢战,四散飞逃。
按规定,敲击登闻鼓必须连续敲满一百下。
柳竹秋连敲十几下已被震痛虎口,震麻胳膊,但仍然毫不停顿,挥汗如雨地敲下去。
午门的守卫听到登闻鼓的声响,也紧急启动荒废十年之久的配套程序,赶着敲响门楼上的大鼓。
随后太和门、乾清门、坤宁门也次第传出鼓声,此起彼伏的咚咚声仿佛来自天边的闷雷,滚过皇宫内的重檐飞峻。
身在东宫的朱昀曦也被鼓声惊动,激活了久远的记忆,忙派人去打探是哪个胆大妄为的家伙在敲打登闻鼓。
不等探子回来,单仲游已先从宫廷守备那里获悉情况,赶到东宫向太子报讯。
“殿下,温霄寒在长安右门下击打登闻鼓,陛下已派人去查看了。”
朱昀曦像挨了雷公一巴掌,魂魄飞向鼓点传来的方向,他下意识迈步追赶,被跪在跟前的单仲游死死抱住右腿。
“殿下您不能去啊!”
陈维远和云杉也慌忙跪地拦阻,宁愿用性命做路障,也不让主子冲动犯险。
劝谏声召回朱昀曦的神思,受鼓声牵引,心脏像落网的游鱼拼命撞击胸腔,剧烈钝痛令他无法呼吸,头顶的光线忽明忽暗,四周的景物不停旋转,他的身子跟着摇晃,一头栽进漆黑的深渊中。
第六十七章
沉重的宫门缓缓开启,奉命前来的内官透过渐渐扩大的门缝看到跪于门外的柳竹秋,端严地走到她跟前诘问:“何人敲击登闻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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