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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诊治后说是急痛造成的痰症,如今痰迷心窍,药石无救,已命在旦夕。
柳竹秋正想去看柳世忠,秋蕙出来哭拜。柳竹秋扶起她,被她揪住袖子哀求:“大小姐来得正好,我还准备明天去京里找您呢。”
原来她也在怀疑柳丹的死因。
柳丹为攻读学业,已于三年前戒酒,现在滴酒不沾。
秋蕙不信他会放纵自己喝醉,又那样凑巧地跌到河里去。说这几日只要一睡着就会梦见柳丹浑身血污地站在跟前,面容凄惨地注视她,似乎怀有冤情。
柳竹秋叹他们夫妻同心,死后仍能通感,先命人接待萧其臻,再将秋蕙、蒋妈领到内室,握住秋蕙的手说:“秋蕙你猜得没错,我也怀疑温如是被人害死的。”
她复述柳丹试卷被窃,贾栋冒中解元等情况,秋蕙听得刺心刻骨,倒在蒋妈怀里惨哭不止。
柳竹秋和蒋少芬正安慰她,有人来报:“忠伯快不行了!”
众人赶到柳世忠床前,他口鼻大张,出气多进气少。
蒋少芬忙施针抢救,病人皮肉紧绷,包裹住穴位,银针几乎扎不进去。
这是必死之兆,就看鬼差何时起解。
柳竹秋痛心地爬在床边呼唤柳世忠,弥留之际,他还算清醒,认出这位小主人,泪水顺着眼角淌成河流。
柳竹秋握住他的手大声说:“忠伯,我来是想告诉你一件事。温如他没有落榜,他的文章被评为本届乡试的头名,可惜被人剽窃了。我一定会帮他夺回功名,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解元的父亲!”
柳世忠眼皮抖动,涌出更多泪水,濒死的恐惧被激动取代。
柳竹秋忍住悲酸,以主人的姿态坚定承诺:“你见到温如以后告诉他,我柳竹秋发誓定会为你们伸冤报仇。”
言犹在耳,柳世忠已气绝,他想必听清了柳竹秋这句誓言,缓缓闭上暴睁的双眼,以安详的神态辞世。
柳竹秋指挥下人为他发丧。
不到十天,一个原本幸福美满的家庭支离破碎,农庄上下都在曼声哀哭,不明白为何好人没好报。
柳竹秋再将秋蕙叫进内室,秋蕙抱着孩子跪在她跟前,表情已从悲苦无助转为愤慨,布满血丝的眼珠宛如熔炉喷吐烈焰,凄厉恳求:“大小姐,我要给顺儿的爹和爷爷报仇,求您帮帮我。”
柳竹秋扶她起来,笃定道:“我来就是想找你商量此事,我虽能扮成温霄寒抛头露面,可朝廷规定,打官司只能由原告本人或家属出面。你是温如的遗孀,必须亲自去告发贾栋和他的同伙。”
此举并非易事,律法明文禁止妇女参与诉讼,除非涉及人命、奸盗、谋逆等大案才可破例,并且造讼者到了公堂都得先领五十杀威棒。
娇嫩柔弱的女子没几个经得起这样的大刑,哪怕事先买通了行刑差役,也免不了要遭大罪。
秋蕙义无反顾道:“大小姐放心,温如和公爹死得这样惨,我若不找仇人讨回血债才真要活活痛死。莫说五十杀威棒,让我下油锅滚钉板,我也愿意。”
她这样坚决,柳竹秋也有底气了,将田庄的事务和柳丹父子的丧事都交由蒋少芬操持,领着秋蕙母子,在萧其臻陪同下返回京城。
入城后她扮做温霄寒,带秋蕙来到贡院,向衡文堂的学官申请调取柳丹的试卷。
柳丹生前曾提出过查卷申请,学官查到申请记录,问他本人为何不来,听说人已死了,便想推诿。
柳竹秋拿出柳丹应考时的卷票和交卷的照票说:“朝廷有令,自发榜之日起,考生有权在十日之内领回试卷,并没说只能由他本人领取。如今期限未过,还请官爷照章办事,否则我们就去巡城御史那里申告。”
温霄寒大小是号人物,学官见她态度强硬,赶忙带她们来到收藏试卷的库房,之后翻遍了上千套答卷,独独找不到署名柳丹的。
弄丢考生的试卷属于严重的渎职罪,不独管理人员会被严惩,上级官员也要负连带责任。
那学官未曾遇到这种情况,急得团团转。
柳竹秋来查卷只为取证,立马领着秋蕙去都察院向巡城御史递书首告。
御史派人去贡院核查,证实柳丹的试卷确已丢失,记录在案后让她们回家等消息。
柳竹秋先送秋蕙去柳尧章家安顿,为柳丹画了三幅肖像图,注明他死时的衣着穿戴,分别带去向张选志、张鲁生和孙荣求助,托他们利用手下的情报网打探柳丹死的那晚究竟和什么人接触过。
傍晚返回灵境胡同,柳尧章正等着她。
昨晚他已从父亲那里知悉案情,刚才又自秋蕙口中得知,她们接下来计划去顺天府状告贾栋窃取柳丹的试卷。
他认为这样做风险太大,提醒妹妹。
“就算巡查御史已查明温如的试卷被贡院弄丢了,你又怎么能让其他人相信,贾栋的试卷就是温如写的呢?”
柳竹秋说:“温如的几位同窗,包括那个饶秀才都看过他的乡试文章,到时府尹自会传唤他们到堂作证。”
“若是他们畏事,不敢作证,或者干脆被贾家收买,做伪证呢?”
“你不也看过那几篇文章,你愿作证人吗?”
“我、我是愿意,但是……得先经过老爷允许。”
柳尧章仿佛戴着项圈的狗,不敢擅作主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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