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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明——神明的力量,在这个时候成为了一种可供解构、可供拆分、可供注释的概念。而随着神明的陨落,这件事情毕竟不可避免。
“……这是沉默纪。神明的陨落仿佛从遥远的岁月就已经开始,但是如此遥远的岁月之后,人们却还没能从中得出一个答案。
“甚至有不少人,还没能意识到这个问题。
“也就是,当神明陨落,我们——我们这些人类,又该何去何从?”
西列斯的目光静默地凝视在最后那个问题的问号之上。他意识到出现在弗里蒙特心中的那种困惑,而那种困惑也曾经困扰着西列斯,当他意识到这个世界的现状的时候。
而他同样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恐怕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得出的。
他微微叹了一口气,在书桌壁灯昏黄的灯光之下。他望向窗外静谧的夜色。冬夜的寒冷让窗户上氤氲出水雾,而那朦朦胧胧地笼罩着窗外的城市;而这世界也的确笼罩在这样的迷雾之下。
在这一瞬间,西列斯感到自己仿佛触及了这个世界的本质;又或许,那也只是他在这深夜里凝思时候产生的错觉。
他静默地坐了一会儿,然后才慢慢摆脱这种思绪。
他让自己的心神收敛回目前的局面上。
从弗里蒙特的书中可以看出,在撒迪厄斯陨落之后,也就是沉默纪晚期,祂的信徒发生了分裂,一部分信徒沿着旧有的道路继续行走下去——并且如今也仍旧不为人知地存在着。
从多萝西娅的表现来看,她本身似乎也并不知道家族可能的信仰本质。这件事情说不定只有等到她老去,或者等到阿道弗斯即将死去的时候,才有可能被传递下去。
这一批人,他们在某种程度上也算得上是偏离了对于撒迪厄斯的信仰,他们以音乐与艺术之神阿特金亚的信徒身份来伪装自己,或许是因为这种身份更为无害一些,而这种观念似乎还挺像模像样的。
西列斯不好评价他们的做法,但是无论如何,这些人起码没在做什么坏事。
但是另外一批人,他们在某种程度上,应当说是“背叛”了此前对于撒迪厄斯的信仰。起码在行动上,他们“转信”了佩索纳里,即便他们自己不愿意承认这一点。
他们开始畏惧死亡,开始贪恋生命。贪生怕死当然是人之常情,西列斯如此认为,可是,自欺欺人算不上什么好做法。
而从乔纳森·布莱恩特的做法来看,这种贪生怕死的行径恐怕已经发展成一种极为可怕的执念。
他认为只要活着才可以践行死亡的意图。他的观念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扭曲与极端,而他自己也未能意识到这一点,甚至痛恨被他人指出这一点。
这让西列斯产生了些微的感叹。
这种感叹是基于生与死本身。无论如何,西列斯无法认同乔纳森的观点,尤为无法接受乔纳森为了逃避死亡而选择的做法。
这是一个难熬的冬天。西列斯想。
如果乔纳森真的打算做点什么,那他也很有可能会在这个冬天行动。以崭新的生命迎接一个春暖花开的日子,听起来是十分美好的事情。
但是,那生命王座之下,却可能是以年轻孩童的尸骨为基石。
他需要找到一个突破口。这种想法前所未有的明确。
西列斯陷入了沉思之中。他在脑中回顾了整件事情,从博物馆守门人偷盗事件,到“初雪之光”号列车上与兰普森先生、太太的相遇,到达尔文医院的种种传闻,到梦境中与诺娜的对话……
他在笔记本上写下了一个又一个与此事相关的名字。
然后,在写到一个名字的时候,他突然顿了顿。
埃米尔·哈里森。
他怔了一下,思考着这深海梦境中的两株幼苗之一,为什么会下意识出现在自己的脑中。实际上,埃米尔并没有与这件事情发生什么直接的关联,不是吗?
尽管埃米尔的确是他最近接触过的年轻孩子,尽管埃米尔的确在西列斯调查这个事件的同时出现了,尽管埃米尔的外公奥尔登·布里奇斯很有可能是死亡的信徒……
等等。
西列斯的思绪突然在这儿停住了。
当他想到奥尔登·布里奇斯的时候,他才突然回忆起自己以“西列斯·诺埃尔”这个文学史教授的身份与埃米尔对话的时候,埃米尔曾经随口抱怨的一件事情。
埃米尔说,他不敢让奥尔登知道那个魔方的存在,因为奥尔登不让他接触这种古怪的东西。
西列斯仔细琢磨着这句话,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这句话的意思,听起来很像是不让年轻的孩子接触到失控的时轨。这也是当时西列斯本能的想法。
但是,如果联想到奥尔登可能的死亡信徒身份,以及其他那些孩子之所以患上“精神疾病”的源头,就是因为接触到了来历不明的物品……
……奥尔登不让埃米尔接触奇怪物品的原因,会不会是因为他知道,或者说起码听说过,乔纳森·布莱恩特的邪恶计划?
事实上,他们同为死亡的信徒,并且同为康斯特公国的上层人物,理应与彼此打过交道。西列斯此前却从未考虑过这个可能。
或许是因为,乔纳森·布莱恩特的所作所为,与画家、艺术家、收藏家基本搭不上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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