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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罗,你说这南境世子有好大的志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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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特使到达南境首府半个月前,萧氏一族便得知此事。
    萧王膝下仅有一子萧行逸,未来要继承他的王位,他忧心忡忡,不愿让自己的独子赴这场鸿门宴。
    反倒是萧行逸神色无常,他出面接待了特使,写过皇恩,即刻启程日光城。
    夜里,父子谈话。
    萧王老了,猜不透这个沉静如海的儿子的心思,见他手指轻弹椅面,像唠家常般不放在心上,“父亲难道不好奇吗?殷氏信徒众多,即便不染指朝廷税收,仅靠这普天之下的香火钱,也是富得流油。为何财政年年亏空至此,连剿灭异教徒的军火还要有求于我南境,殷家的钱到底都花在何处?”
    “听闻天周山上,莲宫奢靡浮华,只怕这些糜费不少。”
    萧行逸摇摇头,“再奢靡浮华,也有个尽头。而殷家这几年花得钱,能修建两座莲宫。”
    老萧王欲言又止,望向萧行逸,“这么说,你还是决定要去?”
    “日光城的特旨已送达,令儿子即刻上路。”
    萧行逸倚在座椅边,目光深邃,似是无心道,“现在也还没到抗旨的时候。”
    西境还有玄王殷嘉耀统领的一只铁军,再加上城中以及吴越之地的散养的富绅们,天龙皇帝的统治下,即便有骚乱,但也是乱中有序。
    老萧王打量儿子一眼,顺着他的机锋,“现在的确还不到抗旨的时候,你再去趟日光城也再观量观量各方势力。”
    萧王显然知道儿子,一旦决定何事,便无人可劝说,他叹口气,也不知道这自小一手养大的儿子是随了谁的性。
    回房后,老王妃亦看出他这是无功而返。
    老夫妻夜里话道,“无量子,还是执意要去那日光城。”
    老萧王点点头。
    “哎。”
    “你也别太操心,不如虎穴焉得虎子,你也知道无量子的野心绝非区区南境可以满足…”
    “你啊,你懂什么,我并不是担心我们儿子,只是我一想起,无量子头回去日光城,回来之后…哎”
    萧王妃的话到这里戛然而止,只剩下与丈夫两两相望后沉默如谜的叹息。
    萧行逸在十叁岁之前还叫萧无量。
    父亲给他取的名字,盼望他一生功德无量,慈悲无量,欢喜无量。
    那时他知道有些许特殊,比如他有异常敏锐的感应力,总能比常人看得远听得准。但他没怎么放在心上,也没什么多大的志向,总归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小胖子。
    十叁岁那年,他随父母进日光城朝拜,那是百年难得一遇的九州大祭。
    小男孩都贪玩,来了规矩多如麻的皇城,又激动又拘束。白日里繁多的礼仪下,他与一众王世子公子哥偷偷满城的疯跑,一如南境里的无忧无虑模样。
    到祭祀最后一日,童男童女随皇室贞人前往行香寺参拜殷氏皇族,名义上说是觐见朝拜,实则众人皆知,不过是为太子玄王选王妃。
    为掩人耳目,才邀请上不沾边的童男,他们放心地叮嘱无量子好好听话,谁知还真出了事。傍晚回行宫内,萧无量便发起高烧,睡得昏昏沉沉。
    他自小贪吃,萧王妃起初以为不过是普通积食,放放血饿几日便好。
    他昏昏沉沉,病里睁开眼,看见母亲慈爱的眼神,坐在床头心疼地感叹道,“阿侬小小,看你以后还吃不吃!”
    萧无量揉揉眼,又摇摇头,似懂非懂地又睡熟。
    但谁也没想到,一场大病过后,萧无量却想变了一个人,沉默起来。
    那时他喜欢登崖山,于山顶之上一坐便是几个时辰,不说话,只是远眺南海,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连萧王都纳闷,自己的儿子怎像变了一个人,不再贪吃贪玩,看书习武,适逢男孩子的生长时期,萧无量在海风的磨砺下如竹子拔节一般脱胎换骨般地生长。
    之后那个无忧无虑欢喜无量的小胖子萧无量再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沉静深邃的南境世子萧行逸。
    后来萧王问儿子,为何给自己改名为萧行逸?
    萧行逸只说,随便改的,没有原由。
    萧王见他一贯的不动声色,什么都问不出。
    正如他问不出行香寺那一日里到底发生了何事,他何故变成如今的模样。
    萧王妃以为儿子中邪,毕竟殷氏皇室终日怪力乱神,日光城里焚香祝祷声经年不停,别是冲撞了什么?
    但萧行逸是好的,优异的,甚至造极的,仿佛一个人一颗心于湖底落地生根,从未动摇亦从未行差踏错一步。
    如今九年过去,萧王妃实在想不出,自己的儿子究竟是抱着何种心情再次走向日光城,也许连萧行逸自己也说不清了。
    他一路上走走停停,水路再转陆路,竟是最晚到达日光城之人。
    城里尽管有着翻天覆地的变化,他早已认不出。骑在马上,莺歌燕舞,喜气洋洋,随处可见的红色,仿佛从天而降一个红盖头,笼罩了整个日光城。
    城门上有贵族正在抛洒金粉,城下是一众虔诚迷信的百姓,如蝼蚁般争抢着这昂贵的香料,一两便能换茅舍两间。
    更有甚者,为争夺那摇摇欲坠的金粉香料,大打出手,争得头破血流,城顶贵人乐不可支,笑声传过街巷,不过是引人逗趣的玩意儿,打得越厉害,富人们玩得越称心。
    如此奢靡的狂欢,连南境随行之人都忍不住感叹。
    萧行逸隔着浮动在空气中不散的香料,打量着四周,陌生又熟悉,越看越不似人间。
    使者引着萧行逸等人进城,一路上弓着腰谄媚道,“世子来晚了,今儿是公主移宫的大日子,皇宫里正举行大礼呢。”
    萧行逸身边有一小厮跟随他许久,唤唐广,此刻开口,“使者的意思,咱家世子无福参与这盛会了?”
    使者仿佛真陷入两难,“只怕此刻皇城大门落了锁,难进哦。”
    唐广从兜里掏出一个金饼,“咱家世子千里迢迢从南境赶来,若是没赶上这移宫的盛宴,只怕太过可惜。”说着将金饼塞进使者的袖中,“请使者通融通融。”
    见这金饼,使者眉开眼笑,“得嘞,世子可是下帝的贵客,为您开个路,也是小人的荣幸。世子咱们可得加快点脚步,不然只怕是连公主一面都见不上。”
    皇宫内,大日殿。
    天龙皇帝于首座上一口一口喝着闷酒,如他所料,殿前众多世家贵子,眼神无论转向何处,最终都会落在着坐在自己下方的神爱公主身上。
    薄妆桃脸,眉心簪了花钿,叁片海棠花瓣。
    穿着碧霞罗衣,发髻斜插着宝石珠钗,耳坠的明月珰晃得人心痒难耐。
    这是她成年后第一次亮相,一举一动,勾魂夺魄,即便这是场盛大的鸿门宴又如何,所有人自甘沦为她的裙下臣,被吸干脑髓敲断骨骼都心甘情愿。
    殷大士嘴角勾起一抹笑,仰头便向天龙帝请辞,不等回复,她起身便走。
    呼啦啦走过一大群侍女婢子,殿前一阵香风拂过,神爱公主一走,殿内也瞬间安静下来。
    直到有人开起玩笑,“咱们继续喝,臣殷琦再敬下帝一杯酒。”
    天龙帝并不看他,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酒,“叔公身体可好?”
    算来这殷琦也算是天龙皇帝亲戚,虽远在吴越,但只要天龙皇帝记得,那便是莫大的荣幸,他红光满面地正欲说想好的祝酒辞,却见皇帝并不看他,殿门口处有宫人远远来报,说是南境世子已进了宫,正在殿外候着。
    天龙皇帝放下酒杯,“叫他进来。”
    殷释天觉得好像见过此人,但一时想不起。
    直至宫人引导着来人上前跪拜,“南境世子萧行逸见过下帝。”
    下帝今日高兴喝了酒,坐姿张狂,双腿大开,上身前倾,两只眼睛将丹樨之下跪拜之人锁死,像是猛虎捕食的模样,眼上流闪着精明的光。
    南境世子行完礼后平身,一脸的不卑不亢,平视着殿中央。
    看了他好半天,首座上的天龙皇帝发话,“好呀,原来是萧王儿子,难怪孤看着眼熟,你可来晚了!”
    萧行逸就坐在殷释天左下侧,已算是赏脸至极的赐座,他淡淡答道,“九年前臣曾在行香寺有幸得见天颜,如今下帝还记得臣,臣深深感动。”
    九年前,行香寺。
    这六个字使得天龙皇帝双眸燃烧着病态的烈火,声音暗哑,“即如此,你那时便见过公主了。不过今日你来晚了,她已经走了。”
    萧行逸抿了口酒,不紧不慢道,“下帝既然还记得微臣,便应该记得九年前行香寺大祭时,先太后曾夸赞过微臣,坐姿如泰山,吃相如虎狼…”说到这里,话锋一转,眼睛如鹰隼般望向天龙帝,“不管来得多晚,臣都等得住。”
    “坐姿如泰山,吃相如虎狼,吃得下这九州饭,定是有胆识之人,不如将你许配给他,如何?”
    他怎么可能会忘了这句话!
    天龙皇帝哈哈一笑,直起身,左手中指食指并拢,居高临下地指着他,“哈哈,母后说得没错,你确实很有胆识!那孤接下来便拭目以待,世子到底能不能吃得下我殷家这口饭!”
    衣袖一扫,打翻了桌上杯盘碟箸,贴身侍者提醒天龙皇帝更衣。走进内室,殷释天有些暴躁地将外裳一扔,寝衣凌乱,露出如豆腐块一般的腰腹。
    摩罗躬身候在身后,伺候天龙帝更衣,听见他问,“再说一遍,他叫什么名字!”
    摩罗声音尖细,“下帝,南境世子,本来叫萧无量,后改名萧行逸。跟玄王同岁,年方二十二。”
    “萧无量,可真是好名字啊。给众生欢乐为慈无量心,救终生于苦难为悲无量心,好啊好啊,摩罗,你说这南境世子有好大的志向啊。”
    摩罗如往常一样,笑得如弥勒,只是静静给他系着衣带。
    殷释天换了一身黑色烫金龙袍,稍微埋下头,下颌至肩颈线条完美又锋利。
    摩罗抬头整理着天龙皇帝的衣领,见明珠下,他肌肤冷白,眉如墨描,薄唇微抿,泛着迷人的色泽。
    殷家男男女女都是神衹般的绝色长相,连男人看了都心动。
    摩罗脸微微埋下头,又听见他问,“妹妹呢?”
    “公主此刻应该已进入才修葺一新的公主府了。”他打气精神回他。
    “走去瞧瞧,看看大士可喜欢我为她精心布置的公主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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