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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睡觉,你慢慢守着罢!”
话音刚落,就见屋内灯火骤灭,关何立在原地,讪讪地放下手,垂眸和脚边的黄狗对视一眼,后者依然是亲热无比的神情,一条尾巴猛烈摇晃。
风在窗外刮了整整一夜,草木亦被翻得唰唰而响,其中夹着树枝折断的声音。
这一晚奚画睡得并不好,不仅听到雷声,隔了没多久雨点还噼里啪啦砸在屋檐上,动静极大。
次日清晨,天才刚蒙蒙亮她就醒了,睁眼往窗边一瞧,哗啦啦的雨,倾盆而下。
她眨了眨眼睛,睡意朦胧,怔怔坐在床边发了一会儿呆,蓦地似是想起什么来,抄起外衫一披就朝门边走。
糟了糟了。
关何还在外面的……
奚画急急忙忙将门闩落下,正抬头,见到的却是刚从外归家的罗青。
“娘?”
“小四啊,我正要问你呢。”罗青肩上还背着包袱,抖抖手里的伞,满眼狐疑地瞧向一旁,“咱们家门前,怎么蹲了这么一个人……”
奚画微愣一瞬,顺着她目光探出头,那石阶上,关何倚着墙双眼紧闭,浑身湿透,发尖还在滴水。黄狗来来回回在他身边踱步,继而扬起脸望向奚画,那眼神简直委屈得要滴出水来。
“啊啊啊!?”她顾不得外面大雨,匆匆走上去,扶起关何不住拍他两颊,“醒醒,关何你别睡了……”
眼看怎么唤也没见他转醒,奚画心乱如麻,手足无措地挠了挠头。
“娘——你快来帮我!”
罗青被她这举动搞得一头雾水,不明所以地应道:“……来了。”
*
关何睁开眼时,便听得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雨珠顺着滴水檐汇成一缕丝线,不间断地自上面落下,打在木芙蓉的叶子上,一排的草木被刷洗得格外青绿。
他微微侧目,大约是黄昏,屋里有些暗。桌上点了盏油灯,那人就伏在案前,神情认真地读着一本书,不时还拿笔沾上墨在书上写写画画。
关何撑着床沿将起身,怎想头上忽的落下一物,他飞快伸手接住,冰凉的巾子还带着湿意,淡淡的井水香气。
“小四……”
听他嗓音沙哑,奚画先是吓了一跳,随即才转身来,眼睛登时一亮。
“你醒了?”走到床边坐下,抬手就往他额上试了试,瞧着白日烧得厉害的温度总算是降下去,她禁不住松了口气,笑道,“没那么烫了,不过还得再捂捂汗,你别起来。”
说着便复摁他睡下,拉起被衾把他裹了个严实。
“发烧么?”他问。
“是啊,大夫说你脉象虚滑,乃是劳累所致,昨晚又淋了一夜雨,没死都是奇迹了。”奚画眉头一皱,往他头上敲去,“你看你,折腾来折腾去的,倒把自己折腾成这样,好玩的么?”
闻言,关何却是一笑:“这不是没死吗?”
她咬咬下唇,朝地上啐道:“呸呸呸,什么死啊死的,不吉利。”
话音刚落,门“吱”地一声被推开,罗青端着碗汤药走进来,大约是听见方才的话,沉声就先对奚画一番呵斥:
“还说呢,若不是担心你,人家会生病么?不好好儿和恩人说话,还如此大呼小喝的,成何体统。”
她转过头,背着罗青,对关何吐了吐舌头,一脸不乐意地撅撅嘴道:“恩人您辛苦了,恩人您受难了,恩人饿不饿啊?疼不疼啊?哪里不舒服啊?要不要请大夫再来瞧瞧啊?”
一席话尽管说得是咬牙切齿,偏生她表情还那么生动,关何看在眼里,忍不住笑出声,这一笑反倒牵动咽喉,咳个不停。
“喉咙疼得紧是不?”罗青把药碗在床头摆上,立马吩咐奚画道,“去把我厨房煮的冰糖梨水拿来。”
“哦……”她只得慢吞吞起身。
“快点儿啊,磨磨蹭蹭的!”罗青看得着急,一巴掌往她腿上拍去。
“啊啊,知道了。”
奚画跑出门去,冲进厨房就开始舀梨水。
罗青不由叹了口气,朝关何赦然笑道:“我这闺女就是这么毛躁,让你看笑话了。”
“不会……”关何坐起身来,摇头道,“她很好。”
罗青把药碗递过去,顺带一问:“小四在书院没给你添麻烦吧?”
“……”忽然感到内心涌出一股歉疚,关何艰难地否认,“不曾……”
“那就好,瞧你上次又是背她回来,又是送她去念书的,我们一家感激你得很呢。”罗青望着他笑,“可惜我平日里太忙,一直没寻得机会当面跟你道声谢。”
“伯母客气了,小四……也很照顾我。”
罗青笑道:“瞧你年纪也大不了小四几岁,就叫我青姨吧,他们都这么喊的。”
关何微笑点头:“好,青姨。”
“没事常来玩就是,家里就我们娘俩,上年做的熏肉,到现在还没吃完,一会儿带些走罢?哦,对了……听小四说你一个人住?”
“嗯。”
罗青略一颔首:“偶尔得空你倒是可以过来吃个饭,我们家人少,做的菜老吃不完,倒掉又太浪费。”
提起这个,关何不由奇怪:“不是听小四说……她在家中排第四么?怎会只有你们两个人呢?”
“啊,这个呀。”罗青眉眼一弯,轻叹道,“说来也怪那几个娃娃不争气,早早就夭折了……我就小四这么一个闺女,好不容易才养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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