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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的明天,又在哪儿
她明明也才,年纪二十岁,是一个追梦的年岁啊!
她还有那么确切的目标,还有那么璀璨的未来。她都那么努力了,从来没有因为天赋而骄傲,从来都是训练基地最早一个过去最后一个离开,人人都说她是短道天才少女、垄断式女王,她却从来没把这些记在心里,因为她觉得勤奋要比天赋更能让人通向更高境界的成功。
为什么老天爷就不能眷顾一下她!
眼眶又开始湿润,想起来从六岁那年就穿上了冰鞋,无数个夜晚与凌晨小小的身影在冰雪上奔跑。真的就要这么结束了吗?真的就要彻底断送了她的明天吗?可她真的还想要再去奥运会啊,2014,就剩下七个月了,就真的只剩下七个月了。
明清捂着手机,下面是咚咚咚心脏跳动。建设心里防线很难,一层层搭建,就是想着要是看到结果那一刻,至少能够有可以说服自己的理由,让自己去接受,然后用编织筐里沉积着的无数个编织好了的自我安慰的理由,一条条来安慰自己。
安慰自己没事的,我还可以坚强,这个结果都预料到了,它其实并没有那么糟糕。
再然后,那摇摇欲坠的桥,又可以苟延残喘,不那么一下子崩塌。
毕竟是梦想之桥,十多年的风吹雨打。
她终于拿起了手机。
光亮
啪!
当她看到了那两个字的那一瞬间,脑袋像是被雷神的锤子,一锤击中。
轰的一声。
扑簌簌,哗啦啦。
*
首都城忽然接二连三下了好几天的雨。
这次专家的诊断用的时间比较长,陆陆续续好些时日,每天检查一点儿一点儿。德国大叔们的表情不太好琢磨,高兴和伤心用得神色都跟国人的认知有所反差。
湿漉漉的雨天,闷热的气候。这种天气相当不利于伤口的愈合,明清的右腿膝盖明显能感觉到阵阵刺麻。从护士每次来换药里可以看得出,伤口又开始流脓,用的药也要比之前多很多。
发霉,生锈,潮湿的阴雨天。
中午,周衡被叫到医生办公室去。
看护在病房内陪着明清。
明清忽然睁开眼,想要上厕所。
看护是个经验十足的老看护,很专业。她扶着明清,推着撑架,一步步缓慢往卫生间走。
卫生间里面还是明清一个人进去,看护毕竟是外人,这些日子明清也不得不学会了单脚上厕所,厕所里面是有好几个紧急情况按钮的。
门一关,狭隘的空间,消毒水的味充斥在鼻腔里。
路过洗手台前的镜子,明清忽然发现自己最近是真的瘦了,下颚骨都突出明显,脸蛋上少了肉,小酒窝都皱皱巴巴,如同老太太干枯的手,抿抿嘴,不再是能把人给甜到心里去的笑,只剩下瘦削,看起来令人发恐惧。
她推着撑架,走到了马桶前,掀开盖子,吃力又熟门熟路坐了下去。
其实明清很少去看自己的身体究竟变成什么样的,她抗拒一切跟健康相违背的话题。外人来看她,也都会避过去她瘦了的这句话,都会说她气色越来越好。
可就是刚刚照镜子那一眼,就那一眼。
坐在马桶上的明清忽然把病号裤的松紧带往下撸,露出皮肤白的已经不是正常健康白色的大腿。那曾经让她苦恼着肌肉太发达不好买裤子的大腿,现如今却只剩下了几缕肉,看不到任何优美的肌肉线条,曾经最让她引以为傲的起跑,就是因为大腿上的肌肉发达,才使得她有着足够的力量,一勇往前冲。
颤抖着手,轻轻摸了上去。
这个动作很古怪,然而就在指尖触碰的那一瞬间,明清突然绝望地闭上了双眼。皮包骨头,软趴趴的肌理。她甚至感受不到力量,感受不到一个运动员该有的健壮。他们短道速滑运动员向来不需要多么纤瘦的线条,他们要的是爆发力,要的是力量!所以很多运动员穿上那紧身防切割服后,才会看起来大腿比较粗壮,腰和小腿却那么纤细。
现在她的大腿,一片空白。
明清忽然发了疯般,扒拉开她打着绷带的右腿膝盖。石膏已经退去了,用纱布和束缚带继续包裹,每次换药就从上面的一个可以活动的小口里先开,重新抹药。她一下子就撕开了上面活动的带子,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像是要把肺部填满。
才能给自己足够的勇气。
然后,睁开。
当她看到了自己那渗着血水、黄色脓的膝盖时,骨头几乎都能看得到,因为天气热的缘故,伤口有所感染,滋滋冒着粘稠的不知名液体。
白细胞的泛滥,红细胞不断死去,长不出来新生的肉,没办法复原了的筋骨。
差不多,就差截肢了。
那一瞬间,那一刻,明清一下子绷不住,心里的防线彻底坍塌,那摇摇欲坠的桥,跨啦跨啦断裂,底下是无尽的深渊,她彷徨的灵魂,最终从往梦想天堂攀爬之路,坠入了深渊。
她好不了了!好不了了!真的好不了了!怎么可能好!怎么能好!谁来告诉她!她到底究竟还需要怎么好,才能好!
求求了,告诉她到底怎么才能好!到底怎么才能好!她好不了了对吧!是彻底完蛋了对吧!她再也回不到那灿烂的冰场,回不到希望的光!她好不了了!她真的好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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