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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教室也没心思上课,周兮辞想到之前在医院陶姜说得那些话,有些后悔没能更上点心。
要是我当时坚持再多问一点就好了。
大约是徐慈英的事情让周兮辞对任何事都产生了强烈的责任感,现在只要有一点差错,她就会先从自己身上找问题。
陈临戈明显也意识到了这点,拿笔杆往她脑袋上敲了下:陶姜退学是我们所有人都没想到的事情,如果真论起来,也是我们对她关心不够。
周兮辞揉着脑袋:我不是要追究谁的责任。
是啊,我们也没有要追究谁的责任。陈临戈看着她,现在最重要的是要让她回来重新上课。
你说她会回来吗?
会,她一定会回来的。陈临戈望着眼前的空位,你不觉得陶姜很像悬崖峭壁上的藤蔓吗,生命力强,能扛得住风雨,只要有一点光照就能肆意生长,她是不会被打倒的。
周兮辞认同地点了点头,又问:那你觉得我像什么?
鬼。
?
陈临戈对着她笑了下:不是可爱鬼么?
周兮辞人倏地一麻,差点滑到桌底去,强装镇定哦了声,慢吞吞转开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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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松媛是早上走的,傍晚才回来,周兮辞几人过去找她的时候,她正靠着椅背在休息。
简凡小声喊道:林姐?
嗯?你们来了。林松媛揉着眉心坐起来,姜姜确实是回家了,她父亲的情况比想象中更严重,下半生可能都要在轮椅上度过,她们家又是三胎超生,不符合村里的扶贫政策。
那姜姜简凡欲言又止。
我在想办法,不读书肯定是不行的,就算不能继续学田径,但以姜姜平时训练的成绩来看,她要在溪城挑个好大学不是什么难事。林松媛噼里啪啦敲着键盘,我记得学校之前有社会资助的名额,我先替姜姜申请一下,你们也抽个空去见见她,劝她千万别自己先放弃了,我说了她可能不往心里去,但你们关系好,说不定能听进去。
好。周兮辞说:那就这周末吧,刚好也没考试。
林松媛手上的动作一顿,看了她一眼,也没说什么,又继续敲了起来,注意安全。
到了周末,周兮辞陪着徐慈英吃完早餐,才到学校门口跟他们汇合,和夏天去陶家村的激动不同,这一趟几个人心情都很沉重。
连一向活泼话痨的邱琢玉都不吱声了,时不时拿起手机看两眼,再盯着窗外发愣。
陶家村的冬天很美,错落的矮屋房顶落满了雪,屋檐下挂着冰棱,站在高出隐约还能看见远山上白茫茫一片。
只是众人都无暇顾及美景,下了车走进村落,泥泞的道路像泼在白纸上的墨,破坏了原先不沾尘埃的美。
陶姜的家还在原来那座小土坡上,远远能听见鸡狗低叫的动静,周兮辞和简凡走上前,看到穿着旧棉袄的陶姜正坐在门前洗衣服,大冬天,一双手泡在冷水里,被冻得发红。
陶妈妈抱着儿子坐在一旁喂饭,一只大黄狗无精打采地趴在两人脚边。
廊檐下堆满了木柴和各种杂物,山里的阳光明明很亮,这一处却好似暗得不见天日。
在那一瞬间,周兮辞忽然想起小时候陈奶奶常挂在嘴间的一句话。
麻绳专挑细处断,噩运只找苦命人。
许是察觉到陌生人靠近,大黄狗坐起来叫了声,陶姜抬起头看见站在院外的周兮辞和简凡。
她擦着手走下廊檐,你们怎么来了?
你一声不吭地就走了,还不许我们来找你吗?简凡红着眼:你怎么都不跟我们说。
陶姜沉默了会,无奈道:我能怎么说呢?
他们都还不曾长大,没有替他人遮挡风雨的能力,说出来也不过是徒增伤心。
我家里的情况不是一时就能解决的,我爸我妹妹,还有我弟弟。
陶姜想到未来,只觉得眼前一片黑,而她就是在黑暗里摸着石头走路的人,指不定哪一步踩下去,就跌入了万丈深渊,她不能把别人也拉进来。
可总会有办法的。简凡说:林姐跟我们说学校有社会资助的名额,她在替你争取,姜姜,我们不能不读书啊,我们还这么小。
社会资助的名额每年都是给成绩好的学生,我怎么可能拿到。陶姜笑了笑:不过还是替我谢谢林姐。
姜姜简凡还想劝,可眼前的一切都让她觉得很无力,即使她只是一个旁观者。
我记得你之前跟我说过,不要怕的人才有路。陶姜看着周兮辞,我没有怕,我只是不得不认命了。
她走不出这座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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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的路更显沉默和压抑。
周兮辞靠着陈临戈的肩头看窗外连绵的群山,有人热爱征服高峰,有人却永远被困在这里。
她闭上眼,眼前全都是陶姜说她认命时的眼神,那么的不甘却又那么的无可奈何。
生而为人,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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