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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莎莉笑笑,把证件照从信封里取出来,视线有些模糊,她把照片拿远一点,眯起眼看。
照片上的中年女子笑得眉眼微弯,酒窝浅陷,朱莎莉夸赞摄影师老胡拍得好看,赶紧叫老板娘再加个单,把这张照片多洗出一张正常尺寸的,改天来拿。
走出照相铺,顶上阳光刺得朱莎莉眯了眯眼,也是在这一瞬间,她眼前忽然模糊,好似被挤满了洗洁精的泡泡,什么都看不清。她踉跄两步,好在及时扶住了店铺玻璃门,才没有从矮阶上摔下去。
老板娘见状赶紧出来扶她,着急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朱莎莉缓了缓呼吸,再睁眼时已经能看清事物了,她也疑惑,擦了擦汗说:难道是中暑了?
照相铺离好运楼就一个路口,老板娘热心肠地说开摩托车送朱莎莉回家,朱莎莉也不推拒了,回到好运楼楼下,连声跟老板娘道谢。
在门口她遇到巫父,巫父说今天有人要来给内街装监控摄像头了,朱莎莉吁了口气:终于肯装了!再不装,我家的防盗网又要再加一层了!
老区的治安越来越差,尤其每年过年前,总会有几家被小偷光顾。内街灯疏,三个月前有年轻女子晚归时被人尾随,背包和手机被抢,还好人没事。
钱财身外物,最重要的还是平安。
好运楼里越来越多原来的居民都搬走了,也有新的居民搬进来,但情分自然比不上以前,见面点点头问声好,始终带着些生疏。
一只只雏鸟离去,老巢冷冷清清。
朱莎莉想了想,上一次老楼最热闹时,还是去年黄家闺女出嫁的那天了。
婚宴上她和其他老厝边们坐一桌,大家都在说,下一个肯定就轮到她家的南风了,叫朱莎莉有空可以开始准备婚礼上的家长致辞。
南风出嫁吗?
朱莎莉一边洗菜一边撇嘴,心想这女儿现在跟嫁人好像也没什么两样?
家里那台老黑胶碟机前几年寿终正寝,姜南风给她买了一台新的,学他们年轻人的说法,好文艺好小资哦。
她选了一张盘,听着哥哥的为你钟情,倾我至诚《为你钟情》@张国荣,吃一顿简简单单的午餐。
两条巴浪鱼她只吃一条,另一条起了肉,混在白饭里,带下楼想给那只老猫吃。
阿细,呷饭啦阿细朱莎莉走向细细粒的窝,像平时那样叫唤。
但今天没有猫叫声回应她。
心脏像颗气球被风忽地拽到了半空,朱莎莉显然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她走到纸箱旁,低头看向蜷在箱内、一动不动的猫儿。
她蹲下来,搁下喂猫的铁碗,伸手,轻轻抚摸那被五月阳光晒得暖和的皮毛。
朱莎莉发现,自己最近总会动不动就想起年轻时候的事。
从海南下乡回来时她已到了适婚年龄,有人上门谈亲事,但她坚持要找份工作,再自由恋爱,阿父阿母讲不过她,最后还是阿父安排她进了公元厂。
一开始是在小公园的老厂,她被分配进相纸车间检验室当产品检验员,在暗房里与仪器打交道。
她从什么都不会到慢慢成为熟手工人,阿父说这工作好,不用像他一样,在车间被机器轰鸣声和浓烈的化工气味时刻笼罩。
她和姜杰是在邓丽君同好会上认识的,姜杰是组织者,后来朱莎莉才发现,姜杰主要是想通过这种活动,推广他刚开没多久、还没什么名气的小小唱片店。
后来她成了唱片店的常客,虽然多数时间是只看不买,再后来有一天,姜杰忽然问她,用不用他骑单车送她回家。
那晚回到家后,她立刻去跟阿父说,不要再让厂里的叔叔阿姨给她拉郎配了,她有男朋友了。
在她婚后两年,公元厂搬新址了,那时候厂子是鼎盛时期,新厂区占地二十五万平方米,喷水池、礼堂、车间大楼、宿舍区、办公楼仿佛成了一个小小王国,一栋栋建筑物整齐大气,应有尽有,一个个公元人无论老少,都受环境鼓舞,士气高涨本章与工厂相关的部分资料参考自报纸新闻。
厂里也有流浪猫,一只在宿舍区住下了,有人喂,后面就会陆陆续续跟来其他的小家伙。朱莎莉没在厂里住,中午时她会省下两三口饭菜,去宿舍区倒进流浪猫的饭盆里。
那些猫崽有老有小,日头好的时候,一只只躺在厂区大马路上,肚皮晒得暖呼呼,揉一揉,它们会舒服得咕噜咕噜叫。
细细粒以前也会的,但朱莎莉摸了好一会儿它的肚皮,它仍然是一动不动。
最终她叹了口气,上楼去给姜南风打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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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莎莉查出生病,是从香港回来之后。
六月中旬姜南风带了她去红馆看陈慧娴的三十周年演唱会,陆鲸帮忙买的票位置很好,离舞台很近,可朱莎莉发现自己依然看不清台上的女歌星。
去医院之前她没跟姜南风说,也忽然就明白了,陆程当年为什么什么都不说。
本以为是白内障,挂的眼科,开了些检查,朱莎莉乖乖照做。后来医生又建议她做个磁共振,拿到片子再去找医生,原来是长了个小瘤子,影响了她看东西,让她转神外看诊。
朱莎莉从医院出来时难免恍惚,夏天的阳光猛烈,可她身上却起了一阵又一阵寒,她有一位工友的先生前年查出脑瘤,忘了是恶性还是良性,但去年他们的旅行团便少了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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