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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朔想了想,开口:“为何要跟上你?此刻难道不是我逃跑的最佳时机?”
这句话音刚落,闲闲坐着的姜朔就觉眼前暗光一闪,魔修高挑的身影出现在面前。
尹隋扫了一圈周围眼熟的轻纱垂帘,以及姜朔桌上摆着的精致小菜,还有一楼大堂里仍在继续议论的修真界奇闻怪谈,深深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姜朔根本就没离开过这个酒楼,甚至还叫了一桌好菜,正在用晚膳,就准备等着自己回来再捎他走。
“你……”尹隋攥紧剑柄,指节用力得泛白,最后瞪着姜朔,怒声道:“不许吃!”
姜朔停下筷子,点点头:“已经饱了。”
微微歪了下头,他又问气得头顶快冒烟的魔修:“你不饿吗?”
尹隋脸色一沉,猛地伸手抓住姜朔手腕,将他拉起来,就要起阵传送回玄极。不料千钧一发之际,姜朔忽然轻轻按住他,提醒道:“等等,饭钱还没给。”
尹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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砸下两锭银两后,尹隋抓着人回了玄极门。卜一到达目的地,魔修就扣着姜朔手腕,快步掠过玄极门多处富丽宏伟的大殿,沿弯曲山道直到尽头,现出玄极门在山壁里开凿出的水牢入口。
姜朔被抓到寒意涔涔的铁栏前,一眼瞧见里头不算大的空间。
岩黑色冰冷的地面,两侧的石壁上高高低低悬挂着各类诡异刑具,再往深处望去,是一片静寂幽深的透骨池水。
据传玄极门在让犯人受水牢之刑时,会让门派弟子齐聚观赏,看着人的血肉被水牢里豢养的毒虫妖物一点点啃噬干净,以此来达成震慑的效果。
水牢里飘出腥臭难闻的味道,姜朔蹙了下眉,不愿去深思这里面都有过什么东西。
“怕了?”尹隋的嗓音响起,阴森森的:“本尊要是把你丢进去,凭你这身娇肉贵的模样,在里面能活过几天?”
一边说着狠话,尹隋顺便动了动,一边抬脚踩死了地上一只想爬向姜朔的毒蜈蚣。
魔修似笑非笑地继续道:“本尊如今给你活命的机会。要么与本尊道歉,并许诺今后必定百依百顺,本尊要你做什么,你便必须无条件顺从。”
“要么……”尹隋扫了一眼里头的水牢,冷冷出声:“本尊就要把你丢到里面去,让你生死不如。”
姜朔默然半晌,忽然说:“是生不如死。”
尹隋:“。”
两人对峙片刻,姜朔率先服软,低声道:“我同你道歉。”
尹隋神色冷淡,顺脚又踩死了从水牢里爬出来的毒蝎子。
“在酒楼,我……”姜朔在凉飕飕的水牢外想了半天,终于开口:“不该喂酒时让你摔在地上。不该摸你的手。不该自己吃饭,并且让你结饭钱。”
尹隋:“……”
总觉得哪里都不对,但想想这一天的经历,岂不正是姜朔口中所言?
自己究竟想要姜朔道什么歉?
夜逐渐深下来,水牢外冷风呼啸,姜朔如今没了修为,被风吹得脸色微白,见尹隋始终神色莫测,只得软下嗓音哀求:“这里好冷。”
尹隋紧紧皱眉,暴躁道:“怎么不早说?!”
魔修暂时摒弃了脑中纷乱无序的思绪,自体内魔性深重,他就更难静下心来认真思考,只凭本能行事。如今既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也就罢了。
……反正姜朔已经道了歉。
尹隋冷着脸,随手脱下自己的外袍,兜头罩在姜朔身上。
墨色外袍宽大柔软,姜朔措手不及,被卷了个正着,只在外袍下露出一双雾蒙蒙的眸子,神色不解。
“这次算本尊放你一马,”尹隋伸手一揽,扣着腰把人拉进怀里,眼睛却看着前方,淡淡道,“你今日既确认了东衍那狗贼已舍弃你,日后便安心留在本尊身边。”
话语间,尹隋往前走了两步,转瞬天地已挪移,桃花小院出现在两人面前。
魔修松开揽在姜朔腰间的手,垂睫看了怀里的人好一会儿,才开口:“进去吧。”
姜朔在尹隋的目光中走进小院,又步过落满桃花瓣的泥土和已经睡得迷糊的小雪兔,进到屋内,反手关上门。
姜朔立在门后,默默数了半炷香时间,而后到桌案边推开窗,望见小院里空落落——魔修已经离开了。
姜朔关上窗,将披在肩上的墨色外袍除下,而后从袖中取出了一叠……黄纸符。
这符是他拿玉佩和酒楼里的修士换的,效果不知如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自从姜朔被软禁在这处小院后,见到尹隋的次数屈指可数。而每次对方到来,身上都裹挟着极重极厉的魔气,就算姜朔修为被封住,也能瞧见魔修眸中一日深过一日的猩红之色,以及愈发容易动怒的脾性。
再加上今日探过的脉,姜朔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若是有人暗中诱导相助,才致使尹隋异常重生,甚至魔性越加深重,直至再也难以自控……
姜朔心里微微一沉。
果真是有此事的话,他需得在其他门派联手攻上玄极门之前……把这个幕后之人给探明了。
姜朔的指尖垂落在黄纸符上,恍惚间竟想。
他——
不想见到尹隋被各门派围攻至死的模样。
姜朔情不自禁回忆起那日,自己手中的剑穿过少年单薄胸膛,飞溅的血把视线染得一片湿红的景象。还有那个狠戾的、血气弥漫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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