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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师姐们在台上表演,明明还没板凳高的小怜舟便煞有介事拿着盘子下去讨赏钱。谁要是给了,就按着师傅教的又作揖又鞠躬,嘴上还要甜甜说上几句吉祥话儿。
这是多乖的一个小孩啊,赏心悦目的。让一些本来没打算给赏钱的观众也有了意思意思给点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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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那个你认识啊。”向焱没话找话。
“嗯。”叶怜舟却不怎么想多说的样子。
他在前头走着,向焱跟在后面,其实向焱都不用叶怜舟带路,毕竟之前也来过几次了,该走那条道,该转哪个弯,他还是很熟的。
穿过小巷子到了一个平平无奇的门口
来开门的是个至多十岁的小孩,一见到叶怜舟来了,便很热情扑过来,仰起头噼里啪啦的问着问题。
叽叽喳喳的问叶怜舟是什么时候回来的,问他这次还走吗,说院里别的人都说叶怜舟攀上高枝儿以后不会再回来了,他以为都见不到他了。
“怎么会呢。”
墨玉是被父母遗弃的孤儿,就因为他脸上天生有一块青蓝胎记。他是戏院里年纪最小的,以前和叶怜舟关系也不错。
叶怜舟熟练的揉揉他的脑袋,“都这个时辰了,你怎么还在外头玩,也不练功呀?小心被师傅训。”
“师兄你不知道吗?”
叶棠玉一副说什么大秘密的表情,先是看了看向焱,见叶怜舟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后才又和他说,
“之前有个生人来找班主的时候,我去偷听他们讲话了,班主说要把戏班子给卖了嘞……”
“别瞎说。”
“我没瞎说,我真听见了!”这个年纪的孩子最是较真了,他见叶怜舟不相信他的话,语气更急了。
“我真听到了,我没骗你!而且这几天班主也不督促我们练功了…他还让年纪大点的都出去另外找活儿干了。”墨玉瘪瘪嘴,“这不就是要散了嘛。”
“我真舍不得大家…以后是不是都见不到了。”
叶怜舟心里也知道这怕是真的了,不过他面前还是安慰着小师弟,“没事的,不会散。”
“你别想那么多啊。”
“我去跟师傅他们说,咱们啊,肯定还是要在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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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都还能留在戏班子里的多的是无父无母的苦命孩子,以前吉祥戏班热闹的时候能有好几十个人呢。
然而在收益愈发少的时候,那些但凡稍微有点门路的,哪怕是自己有点别的手艺的,早走了,留下来要么是对戏班子有感情的,要么就是实在无处可去的。
“你先在这等一下,我去和我师傅说点事。”
叶怜舟一开始真不想带向焱来,但想了想他要说服师傅同意他的法子,估计还得借一下向焱的名头用一用。
再加上向焱好像也蛮喜欢跟着自己的。
就这样让他跟着了。
但现在还不到用得到他的时候,于是就让他在候客厅等着,他先去师傅住的院子解释他此行的目的。
戏曲之所以渐渐衰落,不仅仅是因为它过时了,其实更多的是越来越多人听不懂。门槛太高,要清楚台上的一场戏到底在唱什么,首先得知道故事背景,不然看着就是一头雾水。
叶怜舟之前一直有一个视野盲区,他觉得他能懂的,那么别人也应该能懂,一直到那天向焱一句话点醒了他。
向焱说他为了能听懂叶怜舟在唱什么,提前去看了那个剧相关的书,他说他终于现在知道那天台上的叶怜舟演的是哪个角色了,又是个什么故事了。
的确。
到底怎么样才能起死回生,叶怜舟想了很久,和向焱一起去看了几场西方话剧表演,他们把话剧也叫做戏剧,
包含古典主义,浪漫主义,现实主义。
两者虽同为舞台表演,但话剧的表演形式明显更要直观,传达价值观也更直接,不像他们戏曲的含蓄委婉。
叶怜舟毕竟还比较年轻,他可以接受一定的改变,可他要如何说服班主进行创新呢,说服他顺应时代的风向进行一定的中西结合。
老班主是个很固执的人,在这之前他从不听,也不看那些…他应该不会同意改老祖宗留下的东西。
果不其然,叶怜舟刚开了一个头就被劈头盖脸骂回来了,出去了几天还真是长本事了。
叶怜舟也不反驳,默默听着班主的斥责,看他差不多说累了,起身给他倒了杯茶递到跟前。
等他喝下后才复开口,这次叶怜舟倒是没劝什么,他只是很平静的说:“师傅,我只是想咱们还像以前那样一直在一起。”
他细数院里那些同门,哪个师兄酷爱在灶台边打转,哪个师姐力气极大,谁性子最跳脱,谁最小心眼,谁喜欢画画,谁的鼻子最灵。
又说起往年大年三十时,大家围着一张桌子吃饭。
叶怜舟越说,班主的表情却越惊讶。
他原以为应该是最不会在意这些琐碎小事的那个人,反而默默把大家的所有喜好都记的这样清楚。
“对了,这是一部分钱,可以当我买下戏班的订钱。”
叶怜舟当时被卖进戏班子时签了卖身契的,在他离开的前一个晚上,班主把那张契纸又还了他。
二十年前叶怜舟被亦父亦师的班主通过一张薄薄的纸带走,二十年后,叶怜舟又重新还给班主一张薄薄的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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