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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程文秋的死亡, 程水北激动得站起来, 而面前的何明穗却忽然站起身走了出去。程水北以为何明穗理亏说不过自己躲开了, 可邵太太却在几分钟后又走了回来。
她把一个档案袋放在程水北面前,示意小程拿起来看。
“是文秋要同我离婚的。”
档案袋里装着薄薄的两页纸, 一份是离婚协议书,一份是民事诉讼书。上面写着, 程水北以感情不和为由, 对何明穗提起离婚诉讼。
程水北不关心家里的什么彩电洗衣机怎么分配,“感情不和”四个字却刺痛了他的眼睛。
他死都没想过, 想离婚的会是爸爸。
爸爸明明那么喜欢妈妈, 明明在妈妈离开之后还会常常做老南瓜吃,怎么可能就跟妈妈没有感情了呢?
程水北紧皱着眉头,不敢相信自己看见的。
“我知道你不信, 但事实就是这样, 我何尝不想陪着程南平平安安长大, 可是我的儿子太懂事,在我被赶出家门之后还要留下来照顾他爸爸,在文秋死后还要继续选择留下来照顾你。我难道就不爱我的孩子吗?”何明穗激动地说着,想解释自己遭受的这一切误解。
程文秋走后,她曾经追到城西想接儿子回身边,可是程南拒绝了他,程南说程水北和爸爸一样,是一个没有活下去信念的人,他如果走了,程水北会踏上和爸爸一样的前路。
这些话,从来没有人和程水北说过,他一直以为是自己赶走了大伯把哥哥留在身边,可偏偏是程南先选择了他。
程水北有气无力地瘫倒在座位上,他低着头,什么话也不想说。
但有一件事,程水北知道自己做对了。邵何生了病,何明穗就不可能把精力放在程南身上,他留下哥哥是正确的选择。
关于父母之间的感情,程水北还是有疑问。
“我能知道程叔叔为什么执意赶您离开吗?”程水北的情绪缓和了许多,甚至对何明穗使用了敬称,而不是开口闭口的“邵太太”挖苦。
何明穗终于把象征自己富太太身份的披肩脱了下来扔在一边,她走到窗前眺望,周身浸在月色里,像浸入一场回忆。
“那要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了。”
二十年前,何明穗从城里去往程文秋所在的村庄下乡学习,一同前往的还有那年同样二十岁的邵家公子哥邵冀华。
两个年轻人第一回 到乡下去,人生地不熟,住的恰好就是程文秋的家。程文秋作为家里的小儿子,年龄和邵冀华还有何明穗相仿,三个人很快成了很好的朋友。
和只会谈论庄稼和土地的程文秋不同,邵冀华是富有才华的。他会在月夜里拉小提琴,会躺在麦垛上聊列夫托尔斯泰,他懂何明穗作为一个文艺女青年的一切情思。
在两年朝朝暮暮的相处里,何明穗与邵冀华相爱了,为他们牵线的,正是老实寡言的程文秋。
程文秋和生产大队的人说要带两个人到北郊去垄地,实际上到了地方以后干活的只有他自己,邵冀华跟何明穗就沿着田边新修的马路边聊边走,等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带着冰棍儿回来,三人坐在田埂上谈天说地。
邵冀华说城里的一切,何明穗谈论诗词歌赋,程文秋就一点一点记在心里,等回家了用手电筒照着日记本写下来,丰富自己的见闻。
他想,要是以后邵冀华、何明穗结婚了,他要赶到城里去见识见识。
三个好朋友在一起度过了快乐的两年,第三年刚开始,邵冀华与何明穗双双被通知可以返回学校继续学习了。
他们走的时候约程文秋一起吃个饭,可程文秋没有去,只是请何明穗走之前到他家里再去一趟,他有礼物要送。
两人都心知肚明,除了他们相互的爱情之外,程文秋对何明穗还有着深深的难言感情,一点儿都不比邵冀华晚。谁都没有戳破,因为何明穗一直觉得程文秋只是在向往美好,只要说清楚,三个人就还是好朋友。
所以临行前,何明穗在和邵冀华商量之后,选择自己去见程文秋,不让好朋友感受到一分一毫的难堪。
“去程家的路上有一片杨树林,过去我们常常在那里游玩,捉蝉、嬉闹、读诗、畅想一个又一个美好的未来。”何明穗想起这些,脸上浮起微笑,好像真的回到了那段时光。
可她的笑容转瞬即逝,好似又回忆起什么可怕的东西。
“但没有人告诉我,树林里除了美好,还藏着恶魔。”
何明穗独身去见程文秋,在路过树林的时候被里面窜出来的黑影拽着头发拖进黑暗里。
那半个小时里,何明穗遭受了她人生中最阴翳的事情。
后来程文秋久等人不到,顺着路往回迎,在路边上找到了衣衫不整满身伤痕的何明穗。
何明穗常常微笑,待人像小太阳一般光明,可是这个小太阳已经心灰意冷地要黯淡。
她求程文秋不要把这一切告诉邵冀华,在决绝分手撒谎赶走邵冀华以后,程文秋帮着她抓到了那个施暴的人。
程文秋是正义的,不容任何人侵犯他的太阳,所以他大闹村疯委会,把村支书儿子的暴行公诸于世,并在差点儿因为闹事被拘留后,成功地把人扭送到派出所。
而在这一切之后,何明穗也开始被村里的人指指点点。没有人知道为什么那些同为女人的村妇为何要编排一个受害的姑娘,可何明穗就是这样,被堵在程家,门都出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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