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命运的弦
墓地最中心,天光垂落,如碧波荡漾,万千光线如柳枝拂动,围绕着那口棺材,草叶剑气一同摇晃。
棺材的方圆一里之内,都是盈盈绿色,剑气汇聚来到这里,便愈发激烈,寂静而无声。
易潇面色凝重起来。
他的视野开阔,不仅仅看到了那口棺材,还有棺材一里地范围的绿草,也看到了如自己出口这般,密密麻麻的通道出口,全都汇聚到了迷宫的中心。
他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庞。
顾胜城神态自若地打碎最后一面石壁,终于找到了一个出口,他走出阴影之后,先是诧异无比地看向那片草原,接着眯起眼,盯紧了对面出口处走出的怏怏病态男子。
易潇与顾胜城之间是一条直线。
准确的说,一口棺材,两个人,三点一线。
很是巧合。
如果能够俯视,便会发现——
整个迷宫的中心似乎是一个巨大的多边形,切割密切的边角,以至于看起来像是一个圆,而易潇和顾胜城之间的距离,就是圆的直径,中间那口压在天门中心的棺材,则是圆的最中心。
可即便如此,两人之间也只有一里地多的距离。
对于大修行者,一里地的距离,如果有一把飞剑可以驾驭,那么只需要一个呼吸,便可以斩下敌人的头颅。
顾胜城足尖微微压下,整张地面迸发出一张巨大蛛网,那袭玄武黑袍刹那飞起。
易潇没有犹豫,在看到顾胜城脚尖点地的刹那,整个身子向后飞掠,接着又猛地止住后退的步伐,一只手按在石壁上,拖拉出一连串的火星,最后硬生生在石壁上抓出一道颀长的爪痕。
他看到那袭玄武黑袍,在飞掠而出,在冲出通道口的瞬间,撞在了虚空之中,如同擂到了一面无形巨墙之上,大金刚体魄的顾胜城发出了一声闷哼,无比狼狈地倒跌而回,在地上倒着翻滚一圈,四肢落地,喉咙里迸发出痛苦的低吼,如狼似虎抬起头来,盯着眼前的虚空。
一面虚无的棋盘,拦在了他的面前。
不是要阻他杀向易潇。
而是阻他去往那道天门的最中心。
小殿下看到了这一幕,眼神盯住眼前无比开阔的视野,株莲相有了一丝运转的元气,瞳孔里缓缓生出璀璨青光,微微扫了一眼,看到了对面一半的所有物事。
对面一共一百八十个出口,如果算上自己的这一面,一共有三百六十个出口......
每一个出口与天门的交界处,都有着无形的阻力。
“那是......”
易潇看到了那面横亘在每一个出口处的棋盘,浮现在虚空之中,十九道的纵横长线拉扯,玲珑天光映照之下,若无力量牵引,便消弭于虚空之中。
顾胜城坐在地上,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那面棋盘,在化解了巨大冲击之后,缓缓隐去身形,但那副棋盘的模样,着实让他觉得震惊。
所以顾胜城的表情无比古怪,无比愕然。
他跟易潇一样,看到了对面密密麻麻的出口,想要抵达对方最快的途径,就是越过这扇天门。
可每一个出口面前,都有这么一个棋盘......
如果只是普通的棋盘,或是元力构建的棋盘,顾胜城会选择一力破之。
可这一次他没有。
他站起身子,走到了棋盘的面前,没有触发棋盘,只是静静看着站在自己对面的易潇。
易潇的目光同样也落在他的这边。
两人的目力都很好。
而那口棺材又实在太矮,所以只要他们站起来,就一定能够看到对方。
所以这便造成了一个很是奇妙的境地。
顾胜城看着易潇。
易潇也看着顾胜城。
两个人谁也不说话,却无比默契地伸出一只手,同时触碰着面前的虚空之处,水波荡漾,水纹横生,那面虚空之中的棋盘,在此刻浮现而出,若是没有巨大的外力作用,这面棋盘的触感便显得异常柔和。
易潇的面色有些复杂。
他缓缓闭上眼,只觉得在霸王墓里看到的这一副景象,有些难以相信。
如果一共有三百六十个出口,每一个出口都有这么一面棋盘作为阻挡.......
那么是一共有三百六十个棋盘?
实在是太荒唐了。
这样的棋盘,外面就只有两个啊。
生死墨盘。
一个在自己老师的手上,另外一个在南海棋圣的手上。
在易潇的指尖,触及到了这面棋盘的时候,似乎是觉察到了触碰而上的阴柔力量,棋盘的虚空一面,缓缓有天光缭绕,最终勾勒出一个人形,那人身穿素雅的古老大衣,坐在虚空勾勒而出的椅上,身下是绿意剑气并存的天门草原,面色平静而从容,就这么与自己隔着虚空对视,大衣无风自动。
是一个“虚无”的棋手。
......
......
顾胜城怔怔看着与自己指尖对触在一起,如同隔着一面镜像的虚无棋手。
他看着这面棋盘。
脑海里无数的画面闪逝而过——
八尺山上磅礴的大雪。
大红色嫁衣披身却气息全无的心爱女人。
鹿珈镇一箭射出的猛烈火光。
大稷山脉前围剿西妖的汹涌兽潮。
白鲤镇针对易潇精心策划的伏杀。
南海圣会忍气吞声的隐而不发。
捡到那一具玄武尸骸的欣喜若狂。
困索在小棋公阁内的郁郁死气。
最终倒流到了风庭城,风雨交加的那一夜,自己失魂落魄而出,遇到了南宫般若,然后咬断了那一根手指。
他有时候在想,是不是从那一刻起,命运的箭矢就已经按在了弓弦之上,容不得自己做出反抗和选择。
一步一步走到如今。
而导致这一切的原因,是什么呢?
顾胜城笑着将手指按在了那面棋盘之上。
生死墨盘。
是风庭城内的一个赌局,还是源自于一个疯子的选择?
死寂。
“你们给过我选择的余地吗?”
披着玄武重袍的男人没有得到回答,他轻轻等了片刻,第二次问对面的棋手:“给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