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白衣客人(上)
大榕寺外的巨大声响惊动了小沙弥。
拎着拖把和抹布的小沙弥们急急忙忙跑了出来,大榕寺外牌匾震颤,震落一层灰尘。
尘土飞扬。
寺外的那尊巨大菩萨法相还未曾消弭彻底。
低眉顺眼的宝珠菩萨缓缓收回叠加在一起的手掌,收掌落在腹部,盘了个倒心印。
面无表情的檀陀菩萨微微侧脸,凝视宝珠菩萨,腋下生出的那两只莲花手臂缓缓收回,交融回到巨大的菩萨身子里,接着头颅缓缓下沉。
两尊菩萨相化为一尊。
大榕寺前有一巨大凹坑。
一个黑袍男人大字型躺在凹坑最中心。
尘土飞扬。
易小安跳了下去。
小殿下的黑袍破烂,衣袍边角被檀陀菩萨最后的一拳余波震得粉碎,留了几条长布条挂在身上,露出贴身的软甲。
相当狼狈。
易潇双目有些涣散,耳边还有嗡嗡雷音轰鸣,整个世界一片昏暗。
他看到素袍的女子跳了下来,蹲下身子,伸出一只手在自己面前晃了晃。
株莲相的金灿之色与龙蛇相的黑白颜色早已经褪去。
漆黑的瞳孔里闪过一丝细微的痛苦。
易潇闷哼一声,唇角有鲜血溢出,终于有些清醒过来。
他龇牙咧嘴,感觉自身的小金刚体魄都在最后那一拳之下被轰得几乎支离破碎,气血被砸得逆流。
那朵莲花直接被大势至域意压得灰飞烟灭。
最后那一拳,打的青莲崩溃,龙蛇悲鸣,两道天相招架不住,直接把小殿下从天相的常驻状态强行打了出去。
真正的一力破万法。
青石头顶那尊宝珠菩萨的法相终于烟消云散,他缓缓前行,佛袍随步伐飘摇,来到了易潇面前。
年轻的监院大人面色诚恳说道:“这一拳已经收了力度,若是在终巍峰对上那个南海无敌的道胎,他的手段比这一拳只强不弱......”
小殿下苦笑一声,没有去拉易小安的手,而是双手有些艰难地撑地,感应到气血微微流转,从堵塞到通畅,算是缓了一口气。气机通畅之后,金刚体魄开始源源不断供应气血。
易潇缓了一口气,笑着示意易小安自己无恙,缓缓站了起来,拍去自己身上沾染的灰尘。
他望向那个青袍僧人,青石在胸前立起一只手掌,绿檀佛珠由元力连串,缓缓漂浮在胸前轮转。
体内气血极稳,未曾有一丝紊乱的意味。
无愧于“中菩萨”的称号。
自己的两道天相晋入九品之后,论战力已经足以压过任平生这种顶尖九品一头。
易潇无奈叹了口气:“若是你没有大金刚体魄,我还有诸多手段,没必要这么直截了当,像今天这样一招定胜负。真打起来,多得是水磨工夫,这样胜算还会大些。”
青石笑着说道:“这世上法门诸多,玄妙诸多,可大道极简,一力修至极致,可破诸天万法,就是这么个道理。”
“玄玄玄,妙妙妙......”易潇笑着拍去自己身上的灰尘,衣袍已经碎得差不多了,索性一把扯去,露出贴身的软甲,清凉的黑甲衬托出修长挺拔的身姿。
“说那么多大道理,不知道留一手。”小殿下捋了捋黑色长发,笑骂说道:“这一拳力气忒大,差点被打蒙了。”
易小安瞪了眼青石,没好气说道:“天天说佛门慈悲,打伤了我哥怎么办?”
年轻的监院大人很委屈瘪了瘪嘴,咕哝说道:“你以为我赢得轻松?”
青石缓缓前伸手臂,摊开手掌,那只手掌通体灿金,如同鎏金一般,只是那抹金色在掌心已经尽数被摧毁。
“喏,看。”青石握了握有些麻木的拳:“连大金刚体魄都扛不住三秒,我要是不出那一拳,这朵莲花能把大榕寺都移平。”
易小安眨了眨眼,依旧没好气说道:“那也不行,大榕寺没了可以重建,我哥没了怎么办?”
青石目瞪口呆,这理上哪儿说去?
居士大人气鼓鼓说道:“再说,你堂堂一个‘中菩萨’,打个架还要动用两尊菩萨像,赢了也是丢人。”
青石苦笑不得:“你可别把你哥看扁了,这可是两道天相,前无古人的逆天之姿,这世上在九品境界有资格跟他打的不过双手之数。”
说完这句,青石意味深长望向易潇,凝重说道:“你要打架,我便陪你打了。不过有些事你我都清楚,我就在这明说了,我知道你无非是想找个能稳稳压住你‘莲花’那一手杀招的靶子,所以我开始任你出手,不躲不闪,直到你最后那朵莲花成型才开始镇压。”
小殿下轻轻嗯了一声。
“那是元力和魂力交融的手段。”青石盯住易潇的双眼,沉重说道:“这两种力量相互冲突,没人说过能这么用。”
小殿下捋了捋发丝,笑着说道:“也没人说过不能这么用。”
青石眯起眼问道:“若是我最后不出手,那朵莲花胚子能长到多大?”
易潇摇了摇头,说道:“这是我从圣岛出来以后第一次用这招,没找到合适的人,实战里也没机会用。”
青石点了点头,“的确,没人会让你把那朵莲花藏在袖里,一直蓄势到莲花胚子成型。”
他顿了顿,心有余悸说道:“只是这样的杀招,威力大的有些过分了。”
小殿下低眉说道:“杀人亦杀己。”
洛阳紫竹林丟掷出那朵莲花,将玄武炸得鲜血淋漓,空间都炸得崩溃。
自己受到的波动还不算大,依旧昏迷了一天。
如今这朵莲花的威力比之前强了太多,如果真正成型,砸出去无疑毁天灭地,但自己也在莲花的笼罩范围内。
这是一招玉石俱焚的亡命手段。
......
......
小沙弥们蹲成一圈,看着自家监院大人砸出的那个巨坑。
面面相觑。
这该有多大的力气,能砸出这么大的一个坑?
小师叔蹲在师父碑前,一个人幽怨无比地絮絮叨叨。
似乎是心疼院里的损失。
只是这些小光头不太明白,那位殿下大人临走之前已经说了大榕寺的损失,由兰陵城那边补。
所以寺外被震落的牌匾也好,被小师叔砸出的大坑也好,寺内被震歪的榕树也好,这些都不用拿院里的斋钱出了。
院里能有什么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