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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行归的表情有些苦恼,那是因为她找不到合适的措辞来解释自己的转变,可封宙航看着她字斟句酌的样子,却已经明白了是为什么。
最好的战友情,是互相理解,互相包容,可以把后背交托给对方,也可以在怀疑解除后立刻冰释前嫌毫无芥蒂。
可这不是爱情。
爱情必然是自私又充满小算计的。那是与大局格格不入的占有欲,是任何犹豫退让都会使人介怀的小肚鸡肠。封宙航敢保证,如果当时在星舰上的人是路德维希,燕行归必然不会像现在这样豁达体贴。
她会恼怒,会愤恨,也许会阴阳怪气怀恨在心很久都不想见到他。而绝不是像现在这样,还对着他体贴理解宽容微笑。
封宙航当时对燕行归说出的话,竟然是一语成谶。
她可能很喜欢他,喜欢到会被他的死打击得一蹶不振,愿意为他牺牲性命,可那只是对战友的感情罢了。不管他怎么努力,也只是会加深这种喜欢甚至是愧疚,却无法得到自己真正想要的。
“……我也说不清楚。”燕行归最后说道,“不过就是,我觉得吧,对封哥来说,就算没有我,你还有守护人类的使命和追求宇宙和平的梦想呢。可路德维希好像就只剩下我了,怪可怜的。”
封宙航甚至连在背后给路德维希穿小鞋的心思都没有了。
封宙航从来不畏惧战斗,可这一次,是在他开始战斗之前,主将就已经宣布了他的失败。他可以和最勇猛的对手搏杀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却不能承受来自背后的任何一点宣判。
“我知道了,那你可要看好路德维希。那小子道德观一向浅薄,我以前真的以为他迟早会走上秦旭白那条路。”封宙航一边开车一边淡淡说道。
燕行归脸上重新挂了笑,笑容里带了几分笃定和杀气:“他不敢的。他要是真能干出那事来,我弄死他。”
“那你可要努力训练,才不会被他甩在后面啊。别总想着退休了。”
“我说老封你怎么又催我……”
看,多可悲,明明他的心已经快要拧成了一团,却还要装作云淡风轻地和她这样闲聊。努力维持一个稳重正直的“她心里的封宙航”的形象。
因为封宙航清楚,但凡自己表现出任何一点失态或介怀,按照燕行归的性格,都一定会在今后主动疏远他,朋友都不会做,争取不给他添一点堵。
一个小时后,机甲队抵达了蓝星基地,直接降落在刚才直播的审判厅前方。
外面的雪越发大了,封宙航解下自己的披风,想要给燕行归遮一下再进去,她却轻轻错了个身,避开了他的手。
有人为她打开了门,燕行归走入了那个刚才她还在直播上看到的圆形审判厅内。这里被无数道射灯照得明亮透彻,燕行归稍微眯了一下眼睛才适应了这里的光,然后才看清了周围的是什么。
她正站在之前直播时摄像头一直没有拍到的区域,看起来像是个临时搭起来的高台。在她的周围,整齐摆放着一个又一个黑色的盒子。庄重肃穆的黑,每一个上面都覆盖了红蓝相间的星盟盟旗。盟旗平整得不见一丝褶皱,从流苏到刺绣都华美无比。在物质匮乏的旧星历,只有非常隆重的场合才会用到这样的规制。
除了这些整齐排布的盒子,周围也有人,姜和韵就在她的右手边,看到燕行归进来,她笑着冲她眨了眨眼睛,然后手指在左胸前比划了一下。
燕行归明白这里是什么地方了。
这是一场授勋仪式,授勋对象是他们这少数几个活人,还有上百个已经躺进盒子里的战友。
“最后一个人到了,可以开始了。”康宁朝徐嘉荣点了下头。
除了照在他们这些人和周围的骨灰盒上面的射灯之外,审判厅彻底暗了下来,燕行归听到了一阵低沉的音乐声。随后,上方一片漆黑的穹顶渐渐出现了画面。
这是新星历那边带来的技术,全息影像和空幕折射相结合,在几千平方米的审判庭内形成了让人身临其境的画面。
新星历的大比武时播放的是精心制作的宣传片,BGM和画面紧密结合,让人看了热血沸腾血脉贲张。可这里的却不是这样,音乐一直平缓而低沉,没有起伏,像是一只濒死的噪鸦没精打采地站在枯枝上发出的单调哀鸣。这是因为他们要播放的根本不是什么宣传片,它更像是一段段微型纪录片,被一个毫无技术可言的剪辑师粗暴地拼在了一起。
每一段微纪录,都是一个人的一生。
第二军团上校桑庐,临平江战役中为了转移三万幸存者,率领五千部队在江边拦住数十万虫族,保住了绝大多数幸存者性命的同时,自己也是战死沙场。
第七军团少将陈意眀,凌港保卫战中为了守住要害之地的卫星城基地,在援军无法抵达的情况下苦战八天,城未破,身先殒。
第五军团高级研究员辛克莱,第六军团上尉姜淮……那些战地记者拍摄下来的模糊录像,被新星历的技术重新处理过,让那些人仿佛又活了过来,在审判厅内重新上演了他们生命中最壮烈的一幕。每一个影像最后都如同长鲸吸水一样消散在其中一个黑色骨灰盒上,不用什么解释大家都明白,这盒子就是那壮阔一生的最后结局。
军部这是想要干什么?
要是在新星历,还可以是为了激发人类集体荣誉感,是星盟精神文明建设的一部分。可这是旧星历,正是人类空前团结、战斗热情无比高涨的时刻。现在举办授勋仪式肯定不仅是为了激励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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