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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四章,乔迁新府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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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红色大门缓缓打开,鼓乐声鞭炮声响起,孩子们一拥而进,欢呼道:“住新家了。”这里面袁怀瑜袁怀璞自然为首,禇大路自从母亲明珠和姨妈掌珠见天儿吵,在城外天天吵,吵归吵,禇大路却可以不再避姨妈,不用因避姨妈而不和表兄弟们玩,他也欢快的在这里,是第三个冲进去的。
    后面算第二排,是和加寿玩得好的一干子小皇孙,现在是小皇子,手里拎着各样子玩的,风车,过年买的糖人儿到二月里还没融化,啃着咬着进去,这就造成一堆跟班儿的衣裳花花绿绿也先进去。
    越过了主人。
    主人还在府门外面,奉着自家老太太钟氏,母亲龙氏,妻子安氏和乖乖女儿加寿加禄加福在身边,亲戚们和来道贺搬迁的人全在,他还在打量这正门。
    这是个特别亮眼的年青人。
    他有一对好眉头,不怒时似青山,微拧时似长虹。又有一双好眼眸,是他面容每每为人一亮时最好的神采,让他整个人像一轮日头明亮如泽,凡是见过他的人都要翘拇指,袁大人好个相貌。
    新封忠毅侯袁训,在二月初的一个双日子里,春光又明媚,春寒消逝多,正式迁入原先的福王府。
    没动步前,大门外先做流连,和他同来的人,也一同在流连。
    南安老侯伴在安老太太身边,面上欣然得意。因加寿大了,公主又将出嫁,先皇成太上皇,以他和中宫情分,将常在现太后宫中,老太太不方便再住,已向中宫辞出,由袁训迎养于福王府,今天是出宫的日子,也是老太太和袁训等人一起安新家的日子。
    这份儿得意,是大媒人老侯的不是?谁也夺不去。
    安老太太面上的笑,丝毫不比老侯少。她也正端详大门,向老侯悄声道:“五开的大门?”老侯快活的呵呵笑着,目光从大门开时,也没离开过。
    五开的大门,是王爷的标志。
    郡王大门,只有三开。
    现在归了小袁,也是他唯一的妹妹以后长居之处。
    老侯向老太太玩笑:“以后我来,你多开几间门迎我才好。”老太太佯装不耐烦:“亏侯爷书不少读,就不知道这大门在今天尽开一回后,除非皇上亲临才会再全开?你来呀,小角门上走一回吧。”
    老侯装着气结:“岂有此理。”
    老太太又笑:“我说错了,哥哥你已经是个老侯爷,侯爷是恒沛的,是我好孙婿的,”把个帕子摆几摆:“没你什么事了。”
    老侯放声大笑,把袁训惊动,袁训陪笑:“我只顾着看,就忘记请进去,大家伙儿全外面站着,我失礼了。”
    老侯、老太太是祖母辈,袁训拱手相引:“舅祖父祖母请。”老侯和老太太满意而进。袁训又请母亲,袁夫人让他先请客人。袁府今天高朋齐聚,京里的权贵只要不是和袁训有解不开仇气的全在这里,见袁夫人客气,都拱手说不敢:“国夫人先请,这以后是您自己的家,您甭客气。”
    袁夫人就请梁山王妃和世子妃一同进去。
    看的人也能明白,这是袁训敬重寡母,寡祖母和老侯也一并敬重。
    接下来是男一起,新帝即位,原先的皇子们俱封王,袁训曾让过他们先进,他们一定要请主人先进,这时候一并请进去,梁山小王爷父子,镇南王父子在此列。
    接下来是大人们,大人们让侯夫人宝珠和袁姑娘们进。袁家三个姑娘,一个定亲皇太子,一个定亲梁山王府,都不敢越过她们,宝珠带着一直乖乖陪着她的加寿和另外两个女儿,邀请南安侯府,靖远侯府,董家的诸长辈同辈女眷一同进去,袁训陪着客人们在最后。
    见加寿频频往后看,这是袁训最钟爱的女儿,笑问:“太子念书呢,说过中午会来。”加寿笑眯眯:“父亲这一回可猜错,我看的是姑姑和念姐姐。志表兄和忠表兄陪英敏哥哥念书,我这会儿也没想着。”
    “就来,你先陪母亲。”
    加寿端端正正行个常礼,应声是,博得宾客们一片称赞声。
    几位亲家,沈大人连大人尚大人等抚须而乐。
    福王府是以前的旧王府改建,因他的生母太得宠,但仅限于得宠,并不是有权。因无权,先太上皇对母子富贵上弥补太多,福王府美轮美奂,太上皇在世时就几回修缮,加园林加建筑开海子等等。
    这王府没赐给新帝的兄弟们,却给表弟,就收回两侧各一个院子,也是象征性的,余下的依然可观。
    连大人心花怒放,他的孙女儿许的是长子袁怀瑜,以后将是这里的女主人,不由他从袁训封侯后,就笑口没怎么合过。
    尚家许配的是次子袁怀璞,身上早有荣勋爵位在,以后虽不袭侯,不过以太后疼爱来看,前程可观,尚大人也一样笑得像花开从此不谢,一直张着嘴。
    沈大人把加寿懂事模样看在眼里,但不再多想。沐麟得病一场,现有印痕未消,袁家母子婆媳都待他更好,就像现在,袁训手中不扯儿子不扯女儿,扯着沈沐麟在,沈大人自问再不知足,也太对不住人。
    苏先柳至都在这里,文章侯府来的是四老爷。袁训让沈渭单独招待他,四老爷受宠若惊,几次悄悄的背着人拭几点泪水。
    福王是凌迟,府中上下打发的打发,处死的处死,无人给他安葬。文章侯一吓成病,二老爷算能想到,跑去请教老侯这事情怎么办,老侯指点他向皇帝求告收尸,总是先皇子孙,罪名也定了,也执行了,曝尸史上记上一笔,在新帝的功绩错事中。
    是平叛功绩,还是在鞭尸罪过里,这由后人评论,但文章侯府不出面,背后会有骂名。新帝不答应是他的事,韩家求也不求,就是自己的事。
    二老爷壮着胆子宫中去求,新帝倒是答应。二老爷带人收殓的时候让吓到,回家里就说胡话,也一病至今,能来的就只有四老爷一个人。
    四老爷是兄弟里面最不能扛事的一个,但他不出面,再无人来。福王府是他以前来过的,触景生情,想兄弟三个官职尽失,三哥三老爷和侄子世拓在任上如履薄冰,侯爵侥幸没失,也胆战心惊不知哪一天会没有,出门处处低人一等,全是福王害的。
    又在这一干子新权贵里面,袁家招待上不差,没有人对自己有轻视之处,四老爷的心夹在恨旧事和惜眼前中,百感交集五味杂陈。
    ……
    客厅上就坐后,袁训和宝珠一左一右,各捧一个册子,一个在老太太面前,一个在袁夫人面前,齐声道:“请祖母(母亲)择居处。”
    袁训和宝珠是事先来逛来的,把各处房屋特色记在心中。袁训向老太太道:“正房,请祖母和母亲同住。”
    老太太笑:“现放着侯爷在,我不能猴子称霸王。”
    袁夫人也道:“我爱幽静,我不住这里。”
    正房归了侯爷夫妻。
    袁夫人问道:“有一处最静,你们对我说过,是哪里?”宝珠指出来:“这里三面有水,荷花种的多,还有一处小佛堂。”
    袁夫人中意:“就是这里。”
    老太太道:“有一处你们说过,离戏台近,我爱听小戏,可打扰亲家?”袁训指出来:“离母亲倒是近,母亲要和祖母常说话,但中间有一道树林子隔开,听戏无妨。”
    老太太满意:“我住这里。”
    老侯兴致上来:“已经来了,咱们逛逛去吧,加寿住哪里,太爷爷要亲自看过才放心。”外面,有一个管家匆匆进来回话:“回侯爷,戏台上戏子已到,这就演起来还是吃饭时再演?又外面请的杂耍在园子里,可就要开始?”
    客人们哄的一声笑了。不是所有人都爱逛,也不是所有人都爱坐,这就都有去处。
    文官一起,连大人道:“我看戏去,”带一帮子人走开。尚大人是指挥使,他要逛园子,又不爱和主人一起逛,说拘束,又这府第没得挑,再没有好的吹捧话出来,他带一起子人,这算代袁家招待客人,先去逛园林。
    余下的主人,及部分的客人,去看主人安住处。
    先往正房,见崇阁耸起,金辉兽面。老侯看着袁训笑,袁训会意,请他看门上锁:“这里不敢住,我们夫妻带着寿姐儿住厢房。”
    王爷正房,是可以称正殿的,袁侯爷不想让御史盯上,和宝珠说过不住为好。他说的厢房,也华丽焕彩。
    老侯特意进去看过,出来道:“这比我家几代侯府的正房都要好。”后院里处处有花,原名就叫彩绣楼,给加寿当在家里的绣楼。
    出正房左侧,是两个四合院,一处是福王的内书房,苍松古朴,翠竹掩映,给袁怀瑜。一处梧桐新绿,枝若龙螭,给袁怀璞。
    香姐儿还小,祖母丢不开她,也给她备下一处院子,分花对水,不是府中最气派的房子,却称得上最好看。
    袁训说到二妹,就随时想抹冷汗:“这个孩子太古怪,盼着她在这好院子里多熏陶,看多了好看的,知道最好不在表相才好。”
    香姐儿听懂说自己不好,把嘴儿嘟起来。加寿见到安慰她:“二妹,你长大了就会喜欢沐麟,”香姐儿不听还好,听过发出一声尖叫:“啊!丑八怪,”拔腿跑走,几个丫头跟着,不知去哪里玩。
    老侯笑得打跌:“该!你科考从军样样得意,也该给你一个磨人的孩子。”这样一说,袁训宝珠均释然,不然总觉得对不住沈家。
    袁训扪心自问:“我有加寿好女儿,再有二妹也应当。”加寿乐颠颠儿,更要表现出加寿的好,找找沈沐麟不在这里,让人再找来,告诉他:“父亲母亲喜欢你,我也喜欢你。”
    老侯看在眼中微笑:“这孩子,她也看得出你们对沈家孩子高看一眼。”袁训招手让沈沐麟再到身边来,让老侯看他:“我们生得不是挺好,”老侯认真看上一看,也挺好。
    沈沐麟生得如一轮明月,面上天花痕呢,离远了就看不清。在大人眼里都不算什么,老侯也说二妹长大就会好,继续去看福姐儿住处。
    ……
    柳家。
    华丽宫车刚到,就有婆子过来回:“老丞相又晕一回。”先太子妃,如今的皇后心如刀绞,匆匆到柳丞相床前,见他瘦骨嶙峋,双眸涣散,垂泪唤他:“父亲,你不必存着心事。”
    柳丞相茫然对着帐顶子,半天才说出来:“你不懂。”
    “我懂的,父亲是为得罪太后而病重,父亲,你是为女儿着想才得罪太后,太后,原以为她不喜欢英敏,把加寿许给他。当时咱们也不知道,再说亲事还在。再说太后是喜欢英敏,才把加寿给他不是吗?父亲,袁家现在是外戚,您也是外戚,你不要多想,保重身子。”
    外戚这两个字,把柳丞相扎得手脚一挣,猛一看,跟发羊癫疯似的,好在只一下子,就平息下来,面带虚弱一言不发。
    半天,又是那几个字:“你不懂。”
    皇后向母亲痛哭:“好容量熬出头,英敏又深得太后太上皇喜爱,加寿自小儿和他定亲,现在都会帮太后管理宫务,皇上虽封嫔妃上百,但我有太子,我怕什么呢?只父亲的病不好,这是心病上来的,我也快要跟着心病了。”
    柳太夫人也一同痛哭:“我的儿,你父亲为你出头才得罪太后,得罪袁家,全是为了你啊。”
    母女正哭,柳丞相眸子一张,有光彩绽发,喘着气用力,嗓子尖厉出来:“让她管!”
    皇后没明白:“管什么?”
    柳太夫人帮忙解释:“娘娘适才说加寿姑娘帮着太后管宫务,老大人的意思让她管。”皇后微张着嘴,她好不容易才一统六宫,以前也深为羡慕太后为皇后时风采,她可以一里一里喜欢袁加寿,但现在拱手让出,皇后呆若木鸡,想想,深思起来:“这个,可不能行!”
    父亲是一片心思为她,她能当皇后不是?为什么不为着她呢?她是柳家一门的荣耀。再说皇帝把福王府赐给袁家是出了格,皇后这一回明哲保身,又思量袁家的功劳不小。忠毅侯是太子信任之人,忠毅侯夫人有救驾之功,她就没进谏。
    但如太后那时,让加寿小小孩子坐在身边,手把手儿教她宫务,皇后觉得自己做不到。向母亲道:“父亲上了年纪,只怕看事不清。我新封皇后,根基不稳。太后又健在,六宫还是她的天下。我若拱手出让,皇上您是知道的,登基后只往我那里去一天,再就没有来过。以前在太子府上的旧人,失宠多时的欧阳容,张侧妃,杨侧妃,倒都有宠,我巴结个小小孩子,岂不让人看着我愈发要受宠?”
    “搬家!”柳丞相又来上一句。
    柳太夫人又解释:“老大人说,袁家哪天搬入新宅,请娘娘去看看。”皇后错愕:“这这,父亲可不是更糊涂了,忠毅侯得福王府第已是厚赐,他搬家就是今天,去好些人呢,我怎么能去?”
    柳太夫人就向看着随时要离世的柳丞相耳边道:“那事情,我现在告诉娘娘吧。”柳丞相嗓子眼里抽风箱似出来一个音,听上去又像是痰喘的声音,别人都听不明白,柳太夫人点头称是,回身让房中侍候的人都出去,未语先面容郑重。
    “娘娘,您可知道袁家孩子的来历?”
    皇后睁圆眼睛:“是太后的娘家人,母亲您怎么了?这事情皇上在金殿上所说,天下人全知道。”
    “还有一件,您不知道?”
    皇后纳闷:“还有?她还有什么?”
    “说她母亲怀她,梦见日月。”柳太夫人一字一句说出,皇后坐的是圆瓷上有锦垫的凳子,身子一歪往地上就摔。
    柳太夫人本能去扶,她年老体弱,反让皇后带的一同坐到地上,皇后倒吸凉气,手按住地:“娘啊,摔痛了我。”
    她的娘索性不起来,坐在地上就哭:“娘娘,您如今是六宫之主,这个倒没去打听?”
    皇后气急败坏,这消息要是真的,那她现在才知道,也真是糊涂到极点。怒道:“这是谁奉承上造的谣言吧?”
    “是几位太妃亲口所说。”柳太夫人痛心:“娘娘,老大人虽年老,也是没有一天不为着您。他的话,您不可不听。”
    皇后语塞,本来她是听的,自从加寿的亲事没推掉,反而把柳家折进去不少,她就不大听,父女心中已有心结。
    低低道:“为了我,这消息准吗?”
    又惆怅:“有太后在,谁又妄想去动加寿呢?不告诉我这个,我也不去碰她啊。”
    最后很是糊涂:“太妃们是怎么知道的?”她说的太妃,是现太上皇以前的嫔妃。
    “说袁夫人闯宫那天,她和太上皇太后独居一室,就是谈论这事。当时太妃们和太上皇住在一处,乱不是吗?就听到这几句。袁夫人为什么敢闯宫,她是去进谏太上皇,说她女儿有凤命,太上皇和太后必安然无恙。”
    说得有鼻子有眼,皇后默然,无话可回。起身来回宫,宫内下车还似信非信。问问皇帝,昨天从容妃宫里直接起驾,现在会臣子。皇后对容妃欧阳容嗤之以鼻后,决定去太后面前坐坐,能听到什么也能安安杂乱心思。
    在宫门上见太后往外走,身边真是热闹。英敏扶着她,陈留郡王的两个儿子跟在后面,另一边扶着的,是太后的亲侄女儿陈留郡王妃,她的女儿在前面引路:“我们去的虽晚,太后不到,舅舅舅母不敢开席面的。”
    “别催,我呢,一碗水端得平,说好今天我和你们说笑,你舅舅就偏今天搬家,我不管,我们先说话再去看他,让他排后面。他敢先开席啊,去给他掀了。”
    太上皇在最后面,闻言道:“我说你去到就掀,他没等你就搬,你别饶他。”一行人都笑出来,皇后也就听明白,迎上前去见礼:“父皇母后这是去忠毅侯家吗?”
    “皇后来了,我们去吃他家的席面,搅和他搬家。”太后说着,继续往外面去,太上皇慢悠悠后面跟着。
    去袁家!
    柳老丞相的话浮现出来,皇后陪笑:“皇上勤政,现在金殿上呢,我也跟了您去吧。”太后敏锐飞快地扫量一下,陈留郡王妃含笑捏捏她的手,太后呵呵:“这倒好,咱们一起去,能多吃东西。”
    左手英敏,右手郡王妃,身后是太上皇,这回又把皇后也捎上,虽不知皇后什么意思,太后也觉得这仪仗更光彩,兴冲冲上宫车,往袁家过来。
    这是简便的出宫,没有鸾驾没有一堆的仪仗,只先有人去知会袁训,让他安排接驾。
    …。
    “开大门,全打开,”袁家上上下下开始忙乱,主客各整衣着。福王正殿本是不开,这就打开。
    好在是新修整过的,干净,这就飞快收拾完毕,太上皇太后和皇后太子门外下车。袁训等人见过礼,一堆孩子跑过来。
    太上皇都乐了,一多半儿是他的孙子。搀上一个问道:“怎么你们都在这里?”那个今年五岁,稚气地回:“加寿请客,不要钱。”
    另一个道:“怀瑜请客,不要钱。”
    袁怀瑜随姐姐在宫里住过,和太上皇也熟悉,上前欠欠小身子,动作娴熟得袁训面上生辉,再就扯住太上皇另一只手:“请去坐席面。”
    把太上皇带进去。
    连夫人看在眼里分外得意,连渊就在她身侧,离得一步都不到,连夫人却轻施一礼:“恭喜将军。”
    连渊明知故问:“喜从何来?”
    “将军颜面定下女儿好亲事,难道不应该恭喜吗?”
    连渊眼睛也一直不离袁怀瑜,内心也早得意,没有人夸他都是满的,让妻子的话全带出来,端着下巴自得:“我和小袁兄弟一场,他待我不错。我呢,也有慧眼,十年以前就相中他不是一般人物。”
    袁训恰好听到,笑骂道:“十年前我初到殿下府上,头一个打架的就是你!”连渊耸耸肩头:“不打能成兄弟吗?”
    当年袁训身陷龙阳谣言,连渊也是相信他的那一个。至于打架,那是常事。
    两个人眸光闪动,都想到那件旧事。连渊转身同妻子进去,以为只有自己想,怕引得袁训也想,袁训知道他的意思,本来有话问,这就任由他进去,看着袁怀璞把眉开眼笑的太后请进去,他叫住苏先。
    “柳家那位是不是病重?”
    太后来不奇怪,袁训想到。太上皇来呢,袁训觉得天大颜面。皇后过来,这真真奇怪。
    苏先想想明白过来,调侃道:“他正月里就病,上了年纪,宫里赐药,太医天天跑,早就都习惯。娘娘是随太后来的不是?怎么,你想去看看他?”
    袁训在心中反驳:不对!他是皇上登基的当晚,他知道自己是太后的侄子那天病倒,他这是心病!
    只有自己最明白。
    见苏先还在面前站着,袁训努努嘴儿:“你去问问小柳,晚上我去探病,让他陪着。”苏先看看柳至,再看看袁训,失笑:“你们俩个,嘴上说得震天响,小柳说和你好了,你呢,还拧着,既然不好,又为什么他来做客,你还答应。要是好了,你怎么不自己向他说话?”
    “这事算求你,去帮我问他意思。”
    苏先就去找柳至,未语先好笑:“小柳我来问你,你要么和小袁翻脸到底,有能耐你别理他!不翻脸你也来做客了,你怎么不同他说话呢?”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没同他说话?”柳至满面奇怪。
    “那你进来不见主人,到现在你还避开他,你这是做的避主人客?”
    柳至跳脚:“我什么时候避开他?我进来,他正迎客是不是?他在迎客,我怎么能打扰他,我寻思不是外人,自己找个地方坐不就完了。再者说,我怎么不见主人面?老祖母面前,我请了安的。袁伯母面前,我请了安的。弟妹面前,我问过好的。孩子们我全抱过,难道我没抱他,他闹别扭?”
    苏先坏笑:“一对嘴硬的好!”把柳至对着袁训一推:“既然你们挺好,有话自己说!”袁训扭过身子,柳至扭过身子。苏先在中间嘻嘻。
    “小苏,今儿晚上我同你去探柳老大人的病,让主人准备好茶。”袁训双眼对天。
    柳至冷笑:“小苏,你同别家的狗来看,都请上坐。就是那个人,打了我爹的,不叩头认错,这辈子没完!”
    袁训还没有翻脸,苏先先恼了,揪住柳至:“你才同别家的狗同行,你怎么把我骂进去?”柳至陪不是,袁训拂袖而去。
    ……
    坐席的时候,萧观憋闷已久的一肚子气终于爆发。见袁训招呼沈沐麟:“沐麟同我坐!”香姐儿在太后席面上,离得本远,也小耳朵尖,像是沈沐麟只要在,香姐儿就只盯着他。撇小嘴儿正在说:“丑八怪。”小王爷大步走出来。
    “我说你哪里眼睛出了毛病?从我们爷俩进来,你左一句别人,右一句别人,眼里就没有我儿子!”小王爷对儿子萧战招手:“过来,坐你岳父旁边!”
    接着数落袁训:“你不是岳父,也是叔父!不偏心儿子,你真干得出来!”沈渭没好气:“半天没发疯,这又出来遛了!”
    袁训不慌不忙,把沈沐麟抱到椅子上,再回萧观:“不是我不招呼你,我这边坐的是方鸿,他在,你还来不来?”
    向长陵侯世子招手:“小方,快回你座位上。”
    萧观瞠目结舌,面庞涨成猪肝色,长陵侯世子懒洋洋起身,要过来不过来时,萧观重重顿脚,老实回去自己生气。
    萧战跑过来:“父亲,我不和岳父坐,我和福姐儿坐呢。”一溜烟儿回去,爬到福姐儿座位旁边。
    把父亲的脸面挽回几分,萧观大赞特赞:“好儿子!小小年纪就知道同媳妇坐好,同别家的狗同坐不好。”
    “咳咳,”苏先让口水呛住。柳至窃笑起来。
    长陵侯世子也就不用过去,袁训也就无人来烦。
    不是侯爷偏心眼儿,沈沐麟多好的孩子,他不寻机会和香姐儿胡闹。看看萧战,生得又黑又粗,他的娘生得好,他的祖母也生得好,怎么不随?
    随祖父和父亲的相貌吧,做事又半点不随。
    他比福姐儿大一岁,会喂福姐儿吃点心。这本是好事,他做出来,当岳父的百般不顺心。
    喂你就喂吧,你老实的喂行不行?
    萧战一手一块点心,自己吃一口,给福姐儿吃一口。有人看见,他就左手给自己吃,右手给福姐儿吃。
    寻思下无人见到,就福姐儿咬过的,塞他小嘴里。
    袁训若盯着他,他马上就又改回去,又一人各一块点心。
    当岳父的今天全部心思,有八成八全盯着他,背地里和他生气,你祖父你爹都没这名声,到你这里是怎么了?
    这算非礼不算?
    相比之下,还是小小沈好。
    搬家头一天,袁训和女婿生出几肚皮火气,他的爹还要怪岳父眼里没他,袁训对沈渭等人使人眼色,灌小王爷酒去,他明天就离京,让他醉一回。
    ……
    “喝,不喝我是你爷爷,喝了你是我孙子!”萧观酩酊大醉,王千金和白不是扶他出府。台阶下,萧观不肯走,回首看府门上大字,福王府字样去掉,新换匾额:忠毅侯府。
    萧观伸小拇指:“好样的!混出来了!比爷爷我家差不到哪里去!眼里这就没人,眼里没你宝贝女婿,你行,爷爷我明天离京和你生不起气,下回我来,我收拾你!”
    王千金忍笑:“您看错了,忠毅侯对战哥儿好着呢,战哥儿今天晚上不回去睡,和这里姐妹们玩。”
    萧观往里就扑:“那是我家的儿子!”
    王千金和白不是抱住他,王千金向他耳边道:“小爷,皇上要见您。”萧观酒醒一半:“你不早告诉我?”他没有奇怪,王千金和白不是虽是混混出身,跟他后,负责他会人出行。
    这就打马回府,醉意全无。匆忙换衣裳净面擦牙,看天色已近二更。这还是那群孙子们灌酒才早回来,不然还在袁家呆着和袁训争执。
    宫门上候着,萧观才问王千金:“什么时候收到的话?”王千金面上有心虚闪过,就是白不是也看出尴尬,和萧观一起吃惊,有人来传:“请小王爷随我来。”
    萧观就丢下来,先去见皇帝。
    虽是在外宫,在夜的笼罩下也有宫禁深深之感。萧观更没心思想王千金,这是个他从市井中抬举出来,一直跟他忠心不二的人,没什么好想。就要见的皇帝,见太子殿下才值得小王爷调动全部心思想上一回。
    前太子,小王爷曾多次顶撞他。
    没有明着用话冲撞,但和他的太子党们打架不止一回。太子越心腹的,小王爷越打得凶。这是少年人的孟浪,或者说叫得瑟脸面。
    自认为功勋高,自认为太子要忍他一层。
    数年后回归,小王爷在军中遇过许多跟他一样孟浪现在还孟浪着的人,他们自认为有军功,打仗不后于人,挑军功不如意就骂娘,小王爷惹不完,忍气吞声的多。
    由此推想,太子对他也是忍气吞声的多。
    小王爷终于学会向殿下恭敬,殿下已是九五之尊。见一回皇上,小王爷心里要打回鼓。以前旧事,皇上他记不记得?会不会影响他相信自己?
    终自己老爹一生,深得太上皇信任,小王爷是明旨回去接帅位,以前没考虑过的信任,认真摆在他心头。
    让他对深夜传召忐忑不宁。
    是要表忠心吗?忠心不是辞行时已经表过,是…。
    一路猜测直到殿中,见皇帝凝眸向地上沉思。
    太监的回话声把他打醒,向萧观笑了笑,命他平身。
    烛光跳跃在春月中,皇帝的话也像是跳跃而出。
    “杏花胡同里小酒店,你又去过没有?”
    好似一道炸雷劈在萧观头上,这个表面桀骜的贵族子弟再也站立不住,扑通跪坐在地。
    在萧观内心里,最担心的一件旧事就是杏花胡同的小酒店。他曾在那里纵情谈论,那是他才聚集混混们玩打仗的第二年,让太子党们约束很不痛快,打完了就跑去那里议论太子殿下不好。
    太子党是殿下的人,小王爷怪的自然是太子殿下。
    那酒店太小,外地人开的,小王爷谅没有人敢传话,他们也够不着殿下去说。又同坐的人全是让太子党打过的,小王爷一起头,仗着酒劲都说过太子殿下不好,小王爷说的还算克制,他到底念过书学过道理。混混们说话难听又侮辱,小王爷也谅他们没有人敢传出去,传出去他们自己说的更难听,获罪还得小王爷搭救,生死在萧观手里。
    后来就不去说,是有个幕僚跟小王爷去喝过一回酒,听到,幕僚们一商议,和小王爷认真谈过一回话,萧观明了严重性,索性再不去那酒店。
    表面上看这事随风而逝,但当事者一天天担当重任时,就更明了这件事的严重性。今天皇帝当面问出,虽然他没有生气口吻,萧观也魂飞魄散。
    这个看似无法无天的贵公子,骨子里离不开的还是阶级思想。
    正要结结巴巴的请罪,皇帝淡淡又道:“楚宗南将军,有他的长处。”又一道雷劈下来,萧观大彻大悟,他的身边有奸细。
    楚宗南是军中普通一个将军,出身贫寒,也不会巴结上司。打仗呢,不是特出色,是军中普通将军中的一员。
    萧观和太子党们打下石头城后,再用普通将军们不顺手,背后挑剔过几句,梁山王知道后,帮儿子解开:“人才能有几个?大军数十万,你只要人才一流,试问你还能打赢哪一仗,”把萧观心思扭过来,但这议论是已说出去。
    萧观觉得里衣湿哒哒,冷汗像是出得足够。脑海里火药爆炸似的拼命问自己,谁是内奸,谁是内奸,谁是……
    “起来吧,”皇帝笑意盎然,看着萧观狼狈地起身,叮咛似地道:“以后办事要谨慎呐!”
    “是是,”萧观把个大脑袋鸡啄米似的点个不停。
    “你这一去,是重任在肩,也是你能担当,才给你这担当。”
    听上去这是夸赞,萧观正要谦辞几句,皇帝话风一转:“我的人,我收回来。”萧观蒙住,顺着皇帝手势去看,见他抬手一招,宫门外走出一个人。
    这个人不管身姿面容,脚步衣裳,无一不是萧观闭着眼睛也能认得出的。
    小王爷惊恐的瞪大眼睛。
    王千金!
    是他!
    ……
    月光幽暗,照在两人两马上。小王爷深一脚浅一脚走着,长街上已无行人,也就无人诧异于他面上的落魄,只有明月和还跟着的白不是惴惴不安。
    月光幽幽,乌云不时遮住,像极白不是的缩头缩脑。
    “小爷,”他不时地问:“您不上马吗?咱们不回府吗?您要走到什么时候?”
    从宫里出来,萧观就这模样。白不是先时还问王千金也进去,怎么不出来,小王爷回他一脸惨白,白不是吓得不敢问,随萧观走,从长街走到二道街,遇到死胡同才回来,不然看样子,他能走到京外面去。
    白不是知道出了大事,从他跟着萧观,再没有见过萧观这样沮丧过,而王千金又不在,是王千金犯下大事让拿下,把小王爷也带累?
    顺着这个思路,白不是再问:“咱们明天还起程吧?”不会影响到小爷回军中就好。
    萧观打个激灵醒过神,无力的站住。信任,原来是这样来的。自古皇家多猜忌,兵权在自己手上,皇上自有他的法子监视。
    今天这是敲打,也是警告自己身边随处有人监视。也算,是一种信任。
    萧观极不情愿的承认,他是贵族子弟,生长在皇权中,他对自己的将军们也有这一手,这一手儿如今跑到他头上来。
    互相监视,本就是从古到今,到现代还在用的一种管理手段,小王爷又伤又痛,因此痛思他再没有可以信任的人。
    就现在跟的白不是,搞不好哪一天他也让皇上收回,就这个白不是,小王爷现在顶不想看到他,还不敢撵他走。
    这种信任,出现在小王爷回去的头一天晚上,让他伤透了心。
    …。
    明月再露出面容,袁训和苏先叩响柳家大门。才封忠毅侯,就深夜访官员,这也是件不妥当的事情,但袁训没办法,他的客人才送走,客人刚走,他叫上苏先上马就来。
    大门不是家人开的,早一个时辰回来的柳至打开门,和袁训干瞪瞪眼,柳至前面走,袁训和苏先后面行。
    这处宅子是柳丞相的,袁训之所以先知会柳至,就是他和柳家不和以后,他好好的跑来,柳家的人怎么接待他心里没底。
    今天夜里可以不来,换成明天来,但袁训想早解开病人担心是件功德事情,皇后能白天去做客,虽然皇后应该不知道内幕,袁训想也别耽误了,就当天过来。
    客厅灯火通明,只有一个人在。
    柳至的父亲满面笑容,好似没和袁训生分过,嘘寒问暖:“贤侄来了,外面起夜风没有,你穿得够不够?”
    柳至翻眼,把他父亲截住:“您等他是为什么?您请去坐,看他怎么办!”袁训板起脸,和柳至又打眉毛眼睛官司,把眼睛瞪起来。
    柳至的父亲怕把袁训气走,又来打圆场:“先看丞相。”
    柳至哼一声,把袁训带进去,边走边道:“不赔礼你来做什么!”
    袁训更不是好声气:“别烦我!”
    一道门帘外停下,柳至手一指,脸寒寒的:“丞相要单独见你,你自己去!”袁训一头扎进去,柳至在外面抱着手臂眼睛看天守着,估计在寻思怎么让袁训一出来就去赔礼道歉。
    床上的老人让袁训吃惊。
    几年前见到的他,和后来他往袁家去“指点”袁训时,虽老,虽占下风,都还带着一代权臣气势。
    今天这个,俨然一把子骨头,瘦得快认不出来。
    他嗓子里呼呼的,听上去极不舒服,也说话不易。眼珠子转过来,也带着勉强。
    袁训就赶紧先说话:“我来看看您,旧事儿不用记着,我早不记得,我也不会说。”
    “外戚,外戚…。难呐,”柳丞相艰难说出。
    袁训心酸上来。
    他的加寿又长大几岁,离太子妃位置更近,袁训更能理解柳丞相心情。虽不赞同,却理解多上来。
    他暗暗的想,难道我数十年后,也是这模样?
    不不不,袁训告诫自己,我不能成为他。不能成为上门去告诫别人外戚遭猜忌的那个人。
    有些话,本就不应该说。说出来,只能成为自己的心病。
    再告诉他自己不会告诉太后,想来他也不信。袁训抬手对天,柳丞相看过来,混浊眼神儿随时会散,让袁训不忍观瞧。
    他只看床内锦帐,轻声发誓:“终我一生,不会把你我私谈说出,不会有违此誓!”
    “呼…。”一声长长久久的松气声,从柳丞相嗓子眼里逸出。他的面容本来有焦灼,现在渐为安宁。安宁的,他像沉静的就要入睡。
    袁训冲出房门,握住柳至肩头:“请太医,快!”
    柳至拔腿就走,柳家上下一片忙乱中,袁训和苏先走出门前街道。苏先见袁训总带惆怅,取笑道:“说了什么,把人气到了?”
    袁训半天才回:“你说我们到他这个年纪,会不会犯糊涂?”
    明月当头照,刚才有的乌云不见,春夜寒,对他们来说算温暖,又今天新搬家,正是开心时候,忽然发这感叹,苏先抬腿就踢:“你好日子先过得糊涂!正大好上进时候,什么老了老了的,你还欠我一个孩子,赶紧生孩子去!”
    袁训让骂得咧嘴:“有理。”上马头也不回,直回家去了。
    苏先在他背后道:“见到个糊涂人,你就说糊涂话!老了糊涂那事,是我能干出来的!”上马:“他生孩子去了,我也回家生孩子。”
    他也打马走了。
    …。
    宝珠刚打发孩子们睡下,说着他们今天玩得太晚,见自己丈夫进来,抱住自己就往里走,宝珠惊笑推他:“外面中了邪回来的?”
    “中邪了!得宝珠来解。”袁训为看病人,是洗过出的门,这就解宝珠衣裳,同她厮闹:“苏先找我要女婿,再不给他,他就杀上门来。”
    宝珠不上他当,扳住他面庞:“胡说!你明明去的是柳家!”
    袁训泄了气,往床上一伏,有气无力:“那个人,自己把自己吓死了。”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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