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的一声响，冷清凝反手关上房门，吼道：
    “你在干什么？大晚上的不睡觉，你还想不想好好康复了？”
    门外，苏流云挑眉，侧头望向牌伯，欲言又止。
    牌伯面无表情，垂手站立，回望苏流云。
    略作思忖，苏流云摇了摇头，示意牌伯不要进门，给门内的两个女人留点时间。
    病床上，苏小九道：“我这不是睡不着嘛，闲着无聊，随便找点事做。”
    冷清凝快步走近，探头一看。
    “行啊，苏小九，你可真是长本事了，白天的时候我还想着你近些天来相当听话，好好疗养康复。”
    捏住苏小九的耳朵，她凤目瞪圆，凶巴巴道：“瞅瞅，瞅瞅，这就是你干的好事，每天深夜都在制作武器，还搁这远程操控呢。”
    苏小九瘪着小嘴，下颌微收，目光向上轻瞟，就像楚楚可怜的小猫咪。
    啪嗒！啪嗒！啪嗒~~~
    手指轻微敲击控制面板，指尖节奏律动，速度略微有所减慢。
    “还动！！！”
    冷清凝翻起白眼，抬起巴掌，连续拍击。
    啪！啪！
    搭在机械轮椅扶手面板上的两只手吃痛缩回，苏小九不满道：“冷姐姐，你可能不知道我们苏家的人晚上都不太需要睡觉的，所以嘛，夜深人静了，我也可以放松放松。”
    “打游戏、看影视剧才是放松，”冷清凝翻起白眼，“你呢？深夜不睡觉，远程控制你的工作室捣鼓啥呢？”
    凑近看了两眼，冷清凝挑起双眉，“有出息啊，这就是王峻定制的超凡武器吧？”
    “呃……算是。”苏小九埋下脑袋。
    “别算是啊，你这份情谊可得让他好好铭记，瞅你这进度那是真不错，”冷清凝气不打一处来，正话反说：“明天是第二十天，你捣鼓的手枪基本都成型了，也就差纹刻雕花、点缀装饰之类的，够效率的嘛。”
    苏小九的脑袋埋得更低，近乎嗫嚅道：“反正我晚上不太需要睡觉，做点喜欢做的事情也没啥关系。”
    “说什么呢？”冷清凝身为三级超凡者，耳力那是相当好，听得清清楚楚，但她就要故意再问一嘴。
    配合想要刀人的眼神，冷清凝气场直接拉满。
    眼珠子转动一圈，苏小九急中生智，双手抱住冷清凝的手臂，整个人贴了上去。
    “冷妈，别再骂了，孩子知道错了。”
    “你个丫头片子可比以前活泼太多，还知道讲俏皮话，”冷清凝无可奈何，捏了捏苏小九的脸蛋，“看在这么开心的份上，饶过你这次，下不为例。”
    嘿嘿……苏小九为自己的机智暗戳戳地点赞。
    “东西得没收。”冷清凝单手上托，然后一抽，机械轮椅的扶手架便被拿开，收在她的身后。
    “啊这！”苏小九轻呼出声。
    “怎么啦？你还有意见不成？”
    “没，没什么特别的意见，就是……”苏小九搓着手手，歪着脑袋，“这活都快干完了，就让我一次性完工得了呗。”
    冷清凝昂起脑袋，背负双手，居高临下地给出眼神压迫。
    一秒，二秒，三秒……
    苏小九硬生生扛住了这波压力，再度开口：“不论是男是女，都应该遵守诺言，以信立身，这种没错吧？我既然答应了阿峻，就应该在约定的时间内交付完成品给他。”
    “你现在是病人。”冷清凝加重语气。
    “不，已经不算病人，我只是在康复训练，”苏小九轻咬下唇，坚定摇头，“阿峻面临的形势足够严峻，前些天甚至遭遇了神户家的暗忍袭杀。”
    “十三名暗忍，那可是四个暗忍小组，再搭配一名中级姓氏为草薙的暗忍。”
    “这份战力绝对不弱，就算是表姐叶苏被围在杀局中也很难全身而退。”
    “阿峻委托我打造手枪，是用来搭配他的蝴蝶刀，手枪加上蝴蝶刀才是他最惯用的兵器啊。”
    “冷姐姐，你也是精通战斗的超凡者，应该不会不清楚这其中的区别吧？”
    听闻此言，冷清凝不好反驳，侧转身体就要迈步离开，俨然忘了门外还有两个人。
    这时，苏小九拉住她的手腕，“我保证不会落下任何康复训练，绝对用百分之百的心力去努力完成。”
    冷清凝抽了抽手臂，“不行就是不行。”
    “我身上有苏家的血脉，到了晚上就会精神亢奋，无法入睡，这我也没有办法啊，这副身体就是迥异于常人，冷姐姐你是担心我休息不好，会影响康复训练的效果，但你可以晚上都给我排一个人工智能的自动检测，等到明天白天你再看，我的身体指标是不是没有丝毫问题。”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一脚踹开。
    房门重重砸在旁边的墙壁上，出轰隆一声巨响。
    苏流云昂首挺胸，走进病房。
    “小九妹妹，你是我们苏家人，可轮不到外姓的家伙来管。”
    话语落地，牌伯闪身而过，抢下机械轮椅。
    轮椅被他恭恭敬敬地摆回床铺旁边。
    冷清凝冷哼一声，手术刀顺着手腕缓缓滑落，反扣在掌心中。
    连续深呼吸两三次，她白了苏小九一眼。
    “你们苏家的人。”
    苏小九左看看，右看看，哦了一声。
    辨认数秒后，她脑袋往后拉，眼睛略微发直，“六哥，你，你怎么跑来了？”
    堆砌满脸的和善微笑，苏流云把鲜花摆在床头柜上，然后慢条斯理道：
    “虽然当年因为某些变故，我们苏家大部分人都离开了36号城市，但这不能代表什么，所以我想来就来了呗。”
    “至少，我不像家里的老头子们，没那么忌惮姓叶的。”
    突然，苏流云话锋一转：
    “小九妹妹，你这是在给谁制作兵器呢？大晚上的可真够刻苦？”
    其实他站在门外，听到了阿峻二字，再加上来之前做过调查，早就知道苏小九武器制作委托人必然是王峻。
    苏小九满脸警惕，摇了摇头，不愿说话。
    “没必要这么怕他。”冷清凝闪身而过，站在旁边，反手按住苏小九的肩膀。
    苏小九小声说道：“怕倒是不怕，只是长大后的六哥脾气非常古怪，外人永远无法摸清楚他脑袋里面想什么，就不是很正常，能够不和他起冲突还是不起冲突为妙。”
    这妮子是在担心王峻……冷清凝恨铁不成钢，巴不得当场揪着她的耳朵，说道清楚。
    受人之恩，那只是恩情，犯不着事事都为对方着想。
    一个女人一旦如此对一个男人，那可不太妙啊。
    须得区分清楚！
    然而，旁边站着两个硕大的灯泡，一些女儿家的私密话，冷清凝不好现在说出来。
    “还有事吗？探望也探望过了，小九估计是一晚上都没睡，也该休息一下。”
    冷清凝面若寒霜，毫不留情地下了逐客令。
    “你还不错，还蛮维护小九的。”苏流云咧嘴，露出上下两排大白牙。
    “冷姐姐对我很好的。”苏小九抬手，护住冷清凝。
    “不用这么戒备，我是你六哥，又不是外人。”苏流云笑了笑，“走吧，牌伯。”
    转身离去，来去随意，让人完全摸不着头脑。
    “他真就是来看看你？”冷清凝疑惑不已。
    苏小九摇头，“不像，六哥做事很古怪的，他表现出来的目的往往都是假的，但是假着假着又会掺杂一点真实。”
    “虚实结合，难分难辨。”冷清凝道：“我不记得你这位哥哥在联邦中显露过超凡能力，但我可以肯定，他的超凡等级不会低于lv2。”
    “嗯。”苏小九心不在焉地回答一声。
    冷清凝叫了好几下，苏小九这才回过神来。
    “想什么呢？”冷清凝问。
    苏小九答：“我在想，六哥的目标会不会是王峻。”
    “他和王峻认识吗？”冷清凝扶额。
    “不认识。”
    “有利害关系吗？”
    “应该没有吧。”
    “那王峻有让你们苏家忌惮吗？”
    “没听说过。”
    “那不就结了，”冷清凝弯曲手指，轻弹苏小九眉心，“没有任何利害关系，相互之间也不认识，他犯得着千里迢迢从别的城市赶过来？”
    苏小九轻咬下唇，“不好说，六哥万事随心，只要他念头转动起来，甚至可以突然就杀向家里的老太爷。”
    “这已经不是疯子了吧，简直就是毫无行事逻辑。”冷清凝摇头，“面对这种人，你去猜想他的目的更是没有必要，只需要看他接下来做些什么，一切就会慢慢浮出水面。”
    …………
    两日后，王峻接到苏小九的电话，相互寒暄几句，便得到“手枪已经制作完毕，随时可以验货”的消息。
    “这么快？”王峻疑惑，“之前冷姐不是说你需要时间康复，来不及制作。”
    苏小九道：“小插曲而已，她是怕我来不及，所以趁我不注意给你拨了个电话，为了以防万一的。”
    “原来如此。”王峻迟疑半秒，说道：“谢谢。”
    电话那头，苏小九的声音多了几分欢快：“什么时间有空，就来我的工作室一趟。”
    “今天你在？”王峻问。
    没有任何犹豫，苏小九说：“在的在的，我和冷姐姐刚从中心医院搬回来，今天一天我都在工作室。”
    通话结束后，王峻走出自家小院。
    时间正值中午，艳阳当头。
    不过因为是初春时节，气温并不算高，给人的感觉是温暖而非炎热。
    道路两旁偶尔可见绿色植被，枝丫抽了条，嫩黄偏青的针状小叶一茬茬点缀着枝条，颇有一番意趣。
    王峻穿街过巷，很快便来到熟悉的僻静小巷。
    巷子尽头，遥遥可见一栋红砖黑瓦的小楼，小楼的一楼正门上方不知何时换上牌匾，写着几个大字——苏小九工作室。
    “王峻，这里，你直接跳上来就是。”
    二层露台，穿着一袭白大褂的冷清凝招了招手。
    王峻抬头去看，没有看到苏小九，“她人呢？”
    “小九还在里面帮你调试武器，”冷清凝用大拇指向后指，“就那么一把破手枪，我就想不通，你们两人干什么都火急火燎的。”
    王峻笑了笑，没有回答，直接走入小楼正门。
    死脑筋，跳上来又能怎么滴……冷清凝黛眉轻扬，脸色多了一丝淡淡的不悦。
    沿着楼梯一路上行，王峻始终没有看到苏小九的身影。
    抵达露台，王峻还没来得及说话。
    “坐，茶和茶点已经准备好了，稍等她几分钟。”冷清凝独自站在阳台边缘，端着红茶小口啜饮。
    拉开高背靠椅，把自己放到椅子上，王峻随手拿起一块桂花糕。
    “阿峻，你要的武器我已经做好了。”苏小九的声音飘飘而来。
    王峻转头看去，不由愣住，为少女的容貌而惊艳。
    她惯常戴在头顶的“魔女帽”换成了森系少女的竹编遮阳帽，刘海梳向鬓角，阳光洒满光洁的额头，不施粉黛的脸庞仿佛被光明衬托着，粉中带红的稚嫩嘴唇更显晶莹剔透。
    “阿峻，你的武器我如约做好了。”
    苏小九笑起来，露出洁白皓齿，双眸犹如弯弯月牙，整个人的气质都和以前有所不同。
    从前的她，哪怕是在笑，眉宇间也难免染上几分愁绪。
    现在的苏小九，活泼，可爱，多了一点人间气。
    “哦，嗯，我知道。”王峻眨巴眼睛，回过神来。
    视线下移，他看到少女穿着飘逸的素白长裙，手上提着一只棕色皮箱。
    踏~踏~踏~
    苏小九双脚踩着清凉的女士微高跟凉鞋，连续轻点地面，雀跃如飞鸟，卷起一阵香风，来到王峻面前。
    棕色皮箱放到圆木桌上，她退后三步，略微提起裙摆，展露那双修长而美型小腿。
    “我的腿被你治好了！”
    俏皮的鼻音上扬八度，她原地旋转一圈。
    裙裾飞扬，香气拂动，盈盈施礼，苏小九嫣然一笑。
    “好看吗？”
    王峻的心不争气地砰砰连跳，一时间忘记了其他的赞美之词：“好看！”
    “嘻嘻嘻……”苏小九笑靥如花，展露最纯真的笑容。
    冷清凝不由发痴，嘴角挂着晶莹的哈喇子，手中端着的茶杯倾斜，茶水烫过手背，她却全无反应。
    就如流氓地痞看到了清纯的校园女神，一发不可收拾。
    美好的爱恋，初次的心动，那是无法言说的幻想……
    冷清凝痴痴不语，脑海中仿佛正在放映青春爱情幻想片。
    啪叽！
    赏了脸颊一巴掌，摇了摇头，冷清凝亲醒过来，边咬舌尖边在心底暗暗告诫：“清醒点啊，冷清凝，你不要忘记自己是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