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苟道与浪道的交锋
初平三年(公元192年)不知不觉已经走到尾声,年关将近,长安城又恢复了久违的繁华。
这一天,李傕再一次来找郭嘉,身后多了个贾诩。
“这位是?”郭嘉的目光落在李傕身后,总觉得这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中年儒士并非如外表所透露的那样。
这双眼睛有点小,两眼一眯总给人一种心机深沉的感觉。
“在下吴用,字学究。”
贾诩虽然有些不理解李傕为何要隐藏身份,却还是极力配合,只是觉得给自己挑的名字有些奇怪。
吴用,无用,这是在暗示什么吗?
此人莫非就是毒士贾诩,贾文和?
郭嘉心中百转千回,面上却不动声色。
大家都在演,明明彼此之间都识破了对方,却又都不点破。
“在下陈群,字长文。”
郭嘉同样自报姓名,有些东西用着用着就习惯了。
贾诩:“……”
原来如此!
“长安何其繁华,奈何被那帮关西蛮子荼毒,恐怕再过几年便不复存在了。”郭嘉站在窗口望着下方闹市,忍不住感叹道。
贾诩嘴角一抽,总觉得对方识破了他们,所以故意用这话挑衅。不过他没有开口,而是看向李傕。
“长文说得极是,吾亦恨不得将这帮野蛮匹夫赶出长安城。”
李傕的回答让贾诩始料未及,这人莫非忘了自己是谁?
是他老了吗?一向最擅长揣摩人心的他,此刻却有种看不透,想不通的感觉。
“听闻阁下出自颍川书院?”贾诩在来的路上已经和李傕对过讯息,郭嘉为了使新身份更真实感,报出的来历是真实的。
陈群也确实是颍川书院出身,甚至算是郭嘉的“老对头”。
“然也!”
郭嘉没有否认,而是思索对方的用意。
“可曾闻郭奉孝其人?”
“自然,其有少年神童之名,人称鬼才,老师也常常赞他有天纵之才。”
郭嘉恬不知耻的借“陈群”之口自吹自擂,毫无羞耻之心。
李傕彻底无言,原来这时代的聪明人都这么骚的吗,不论是贾诩还是郭嘉,都将自夸这门手艺玩出了新花样。
他饶有兴趣的看着二人,知道两人开始暗里交锋了。
郭嘉故意贬低西凉人,目的很可能就是逼他表明身份,可见对方多半已经猜出了他的真实身份。
贾诩自然不能坐视不理,毕竟他也是郭嘉口中的“关西蛮子”。
“此人之才在下早有耳闻,只是偶然间听闻了关于此人之事,不知是真是假。”
“愿闻其详。”
“坊间传闻,此人好幼女,尤其是未出阁的低龄少女。”
李傕差点一口酒水喷出,不得不说,贾诩这一招真的毒。
你若是不承认身份,就只能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若是承认,便是你输了。
郭嘉何等的心高气傲,岂会轻易认输,纵然心中怒火中烧,面上却依旧云淡风轻。
“郭奉孝之事在下不知,不过在下亦有一问。”
“但说无妨。”
“自李傕,郭汜起兵以来,世人皆言贾诩此人智谋过人,算无遗策,却又为何坐视董卓被王允算计?”
“是看不破王允的美人计,还是故意不点破?”
李傕依旧冷眼旁观,他现在只是个看客,而且这还是他第一次见贾诩主动冒头与人相争。
郭嘉这话其实也是说给他听的,言下之意就是,你贾诩如果看穿了王允的算计,却又不告知,岂非不忠不义之人。
若是看不破,就证明你贾文和不过徒有虚名。
“贾文和想必是看不破,否则又岂会不说?”
短暂的显露锋芒后,贾诩再次回归本分。锋芒毕露非他所愿,在忠义与才学之间,他毫不犹豫选择前者。
闻名天下又如何?
名垂千古又如何?
活得自在,安乐才是最重要的,何需管它身后名?
李傕暗笑,郭嘉终究不了解贾诩,此人岂能以常理度之?
果不其然,这番话让郭嘉瞬间哑然。
两个人的理念不同,看待问题的角度也不一样。
郭嘉喜欢锋芒毕露,年纪轻轻就在颍川扬名,在他看来,读书人都是骄傲的,绝不会轻易认输。
可贾诩偏偏不同,明明有旷世之才,却甘愿担任中下层职位。当初他若是愿意显露才能,地位绝不会低于李儒。
“好了,何必为那贾文和与郭奉孝争执,长文莫非忘了,我们只谈风月不谈国事。”
最后还是李傕站出来打圆场。
“来人,起舞,奏乐。”
——
年关将近,天下各州俱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兖州的曹氏集团却是一片愁容惨淡。
戏忠还是没能挺过这一年,也始终没等到郭嘉的到来。
“袁氏四世三公,麾下谋臣猛将如云,主公不可与之争锋,当先图徐州,再谋豫州,最后挥师北上,与袁绍一战,这一战也将决定中原大地的归属。”
“西凉军虽强,却四分五裂,主公只需坐视不理,西凉军必然自相残杀,届时主公可伺机迎王师,奉天子以讨不臣。”
“袁术虽坐拥南阳龙兴之地,然其目光短浅,好大喜功,不足为虑。”
“刘表不过守成之君,纵有荆州十万雄兵也只会坐困一地。”
“江东孙氏虽强,但如今孙坚已死,其子孙策年幼,一时难成大器。”
“益州刘焉……”
一个人越是优秀,就越是想要悉数绽放自己的才华,当然贾诩这种属于个例。
戏忠虽然命不久矣,却仍为曹操定下遗计,希望他能完成自己的心愿,一统天下。
唯一的遗憾是,郭嘉最后还是没来。
“如今我大业初起,志才怎忍心弃我而去?”曹操哭得梨花带雨,宛如小女儿姿态。
一旁的曹仁等将领亦是一脸伤感,戏忠为曹操效力的时间虽然不长,但他辅助曹操战胜青州黄巾,为曹氏大业立下基础,已经赢得了这些将军的认可。
“天意难违。”
戏忠如今只剩最后一口气,或者说他在靠意志力支撑着。
荀彧见他看向自己,心知他又是要问郭嘉的消息。
“奉孝自离开冀州后便杳无音信,或许此刻已经在南下途中。”
“那便好,那便好……”
反复喃喃几声后,他纵有不甘,也无力阻止生命的干涸。
许久,曹操站起身,看向荀彧。
“郭嘉真的已经在南下途中吗?”
“在下不敢欺瞒主公,据舍侄(荀攸)传讯,奉孝离开冀州后便向西而去。”
“莫非他选择了李傕?”
“不会,以奉孝的傲气,绝不会看上此等莽夫,在下猜测他只是想一睹关中形势。”
曹操这才松了口气,却不知自己一语成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