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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乞人轶事 作者:明蒿/七月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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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得了。

    那个下午实在有点难熬,从一点到六点,我没挪过地方,就连一开始盘踞在一边的丑狗都受不了,我还是等在那里。

    天已经黑透。一旦有车灯亮起,我就直起身子,屏息凝神的观察它路过时露出的标志。

    我失望的次数不多,坝子村能出现的车没几辆。

    直到丑狗再一次出现在我面前,我才意识到时间已经很晚,连狗都忍不住要吃的了。

    我没理它,任由它在我面前晃悠,就算是平时惯常使用的低鸣也没能撼动我分毫。

    我很少生气,毕竟没有人在意我的怒意,生气也只是自寻烦恼,可在那一刻,我明白我是在赌气。

    这实在很没意思。宁烨从来都不知道有个叫江柯的人,因为他有一天晚上没回来生了一场闷气,更没意思的是,宁烨根本不认识这个叫江柯的人。

    我到底失望而归,把剩饭热了给丑狗,哆嗦着躺倒在冰冷的床板上。

    我害怕了。

    我一直不想承认而又不得不承认的事情即将发生。

    从我看到宁烨第一眼起,我就知道,他不属于这里,不可能属于这里。

    他要走了。

    宁烨你不知道,这让我绝望。

    ☆、xx05年3月2日

    庆丰镇望才小学的厕所给了我最后一个有价值的信息。

    新学期伊始,我没有在任何一个地方看到宁烨,我隐约知道担心的事情已经发生。

    这么几年,我在坝子村看到宁烨的次数屈指可数,而我们之间也没有山的这边和那边的距离,甚至不过是几栋乡下房子的阻隔。从前我不知道缘由,后来一想,宁烨能始终保持一身翩翩公子的气质,和这少见密不可分。

    我得承认宁烨妈妈是个有远见的人,杜绝了宁烨染上乡下娃儿种种习性的可能性。

    从小到大我都信奉不到黄河心不死,多亏我这少有的良好品质,到底没放过宁烨。

    我不相信宁烨真的走了,开学几天往办公室跑的次数比一学期更多。

    上天不会无视任何一个想要一个结果的人,不管结果好坏。

    这次,老天给了我一个不太好的结果。很不好。

    宁烨的转学手续甚至不是任何一个我认识的人来办的。当那个穿黑西装的人和曾经夸赞过宁烨无数次的老师握过手后,我觉得我终于走到黄河。

    我怀疑再也见不到宁烨,世界这么大,我能去哪里找人。

    老祖宗的话总是有道理的。所谓天无绝人之路绝非为垂死挣扎的人找的借口,望才小学常年恶臭的男厕让我相信了老祖宗的话。

    二班的同学对他们优秀的班长不可谓不尽心,即便他们的班长根本没想过要告别。从他们激动的讨论中,我知道他们给宁烨准备了一份对方绝对一点不会在意的同学录,以及,他远去的城市。

    我想想,这一年我11岁,想的已经是四年后该去哪里。

    为什么是四年后,我想,即便做个童工,我至少也得有高中生的体魄。

    这是我想的最好的结果,至于命运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我确实没抱太大期望。这么多年,我从没发现这个东西偏爱过我哪怕一点点,以至于当他突然偏向我的时候,我怀疑一切都是假的。

    美好的像个梦。

    不管你信不信,宁烨,在此之前和之后不算短的一段时间,我都没有设计过任何安排。我好不容易感激一次的命运,助攻得十分给力。

    ☆、xx06年4月8日

    这是我不愿意提起的一天。

    这天发生了很多事,很多人很难过。我也难过,不是因为隔壁村的王大汉烧马蜂赔了命,也不是因为镇上马大叔修房摔断了腿。

    只是因为一条丑狗,我和宁烨一起洗过澡的丑狗。

    丑狗让我挨了两次打,一次是我带它回来,另一次是我带了它的尸体回来。

    春天到了,我依稀记得丑狗昨天还在发情,被我嫌弃的赶出门,不过到了晚饭还是给了它一碗和我一视同仁的白饭。

    这天放学,没看到它在门口等着的时候,我没放在心上,似乎在心想它被哪条母狗勾去。

    这种淡定只持续到了晚饭时候。

    我得承认,我很重视这丑狗。

    直到晚饭时候它都还没有出现在我面前,我诡异的直觉又出现了。

    我最先想到的是李大婶,万幸这是个百事通。

    我得到了明确的答复。

    你那条丑狗啊?中午被车撞了,没人领,让赵四捡回去了。我还说是江家娃儿的,他管都不管就拎着走。

    我能感觉到心慢慢沉下去的过程,无望而愤怒。

    赵四啊,我知道,村里的单身汉,三十几的人唯二的爱好就是喝酒打牌。他给我糖吃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不是因为感激,只不过他是唯一给过我糖吃的人而已。

    我冲到赵四那间平房的时候,土味的风带起一股浓重的血腥味,还夹杂着动物身上特有的腥膻。

    这真是段不堪回首的记忆,我得说,此后的日子,再没有能让我疯狂至此的时候。不是因为我长大了,而是有一种绝望能够让所有的苦难都褪色。

    我只能用混乱来形容这段记忆。

    当我抱着那堆杂毛,那个被剐掉头皮的脑袋,以及一堆已经下过锅的狗肉回到家的时候,门已经从里面锁住。我那几天都不回家一次的疯子爹回来了。

    我不记得我哭没有,因为我真的很少哭,从我知道我哭得越凶,被打得越惨开始,我就很少哭。

    可如果没哭的话,那李大婶为什么会出现在我家门口又说不通。

    她说隔壁龚婶家的母狗又出了一胎,明儿再捉一条,说这狗本来就丑,换条漂亮的,说一条狗哪至于哭这么惨,又不是死了爹。

    我想我应该是哭了,还把邻居闹了出来。

    现在想起来有一句话她说错了,死了爹我哪会哭这么惨。

    从那个时候我就知道,有些东西不可能被取代。比如说这狗,我从哪再找一条在我七岁的时候和宁烨一起给它洗过澡的狗呢?对了,还碰巧是一条这么丑的狗。这真是可遇不可求的事啊。

    然后我就被打了。李大婶拉不住疯子爹,我确定这个时候我是嚎啕大哭的,不过不知道是为了丑狗,还是因为疼。

    那天晚上我没进屋,春寒料峭的天抱着死无全尸的丑狗在坝子边睡了一晚。我觉得这和在屋子里差不多,一样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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