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雨努力展现出卫国说的那种‘沉稳’的表情，“我婶说过年了，送双皮鞋，她说我们是大姑娘了，该有双自己的皮鞋了。”
    卫雪坐在火炕上抠指甲，表面上对俩人的谈话半点不感兴趣，其实就怕亲爹问到她头上。
    周志禾定定心，拿了个蒲墩坐到卫雨一旁：“小雨，你跟爸说说，你现在在那工作？”
    “没在哪，就是师傅加工的时候在一边学着帮忙。”
    周志禾皱眉，“哪个厂里？”
    “没在厂里，就是跟着老师傅学手艺。”
    周志禾缓和了面色，现在布店里都有老裁缝给人加工衣服，他以为卫雨是在学那些。
    “累不累啊？你那师傅好说话不？我听说为了不让徒弟出师，不少老师傅都藏私呢！”
    说起工作，卫雨面色缓和了许多，安慰他：“爸你想多了，师傅挺好的，对我们也好，从来不藏私，再过几个月我就出师了。”
    “是嘛！”周志禾点头，“那还好，那你在哪个布店学手艺啊？回头爸去县里的时候，顺便去看看你，也给你师傅拎点东西。”
    布店？
    卫雨眨眨眼，正想要怎么往下编，忽然卫雪道：“对了爸！您去试试那毛衣，不合适我们回头还能改改。”
    这句话瞬间转移开了周志禾的注意力，他点点头，“哦对！那我回屋试试。”
    等他回屋，俩人才松了口气，卫雪轻手轻脚走到卫雨身边，坐到之前周志禾坐的马扎上，“姐，咱俩走吧？”
    “走什么？”卫雨低声道：“咱们来的时候，婶子不是说了，让咱们跟爸妈摆事实讲道理。按她说的，姥姥说的彩礼虽然诱惑大，可不能持续性发展。我告诉他们，等我出师一个月能挣四十，他们才舍不得我嫁人！”
    卫雪从小被接到老太太身边，又在她老人家身边耳濡目染这么多年，对她妈的良心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可事关卫雨，她又不能太绝对，只好问：“那咱们留下？”
    其实卫雨心里也没底，只道：“等妈回来了吧。婶子让咱俩留下，肯定就是不想管这事。咱姥姥要给我说婆家，她不好插手，我跟妈说清楚，以后每个月把工资交上来，她应该能想清楚。”
    俩人正说着，周志禾穿着灰色毛衣出来了。
    卫雪眼睛一亮，“哎呦！爸您穿这身真精神！”
    卫雨也跟着点头肯定。
    “哈哈，穿着也觉得挺暖和，这毛线真软乎。”他低头摸摸毛衣，“这得多少钱啊！”
    卫雨一愣，“这是小婶买的，她说让我们练练手，不管给谁织都成。”
    “那咋行！”周志禾连忙从兜里拿出刚才卫雨给他的钱，“你回去还给你小婶儿……”
    卫雨想的清楚，这一个多月，她已经彻底融入了那个家，回来一趟，就急巴巴去给小婶钱，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寄人篱下呢！
    她没接，理所当然的告诉父亲：“您之前给我的钱还在我兜里呢，婶子她根本就不要，我再给她显得多见外！”
    卫雪也点头，“婶子要是打算要钱，压根就不会给我们做衣服，她特意让我们穿新衣服回来，就是让您放心，她对我们跟卫雨卫雪是一样的。”
    周志禾张张嘴，又看看两个孩子，两个女儿面颊红润，目光温和，比养在老太太身边的时候只好不差，他没法否认，赵蕾确实会养孩子，对卫雨卫雪，和她自己的孩子没有两样。
    “你卫国哥，他好吗？”他猛地想起，其实卫国不是赵蕾的孩子，甚至秦翠枝和赵蕾谈不上和气，可她对卫国跟远山海澜没有半点不同。
    “当然好啊！考上国内最好的大学了，还是省状元，能不好嘛！”
    卫雪也凑热闹道：“除夕那天小婶把大哥的奖状翻出来裱上了，还有他和颁奖人的照片，好几张呢！”
    卫雨眼里有几分向往：“还有奖金呢！街道的，县里的，市里的，大哥还上报纸了，小婶买了好几张，封到柜子里了，说以后我们每个人都要努力做贡献，上报纸，到时候她都存起来。”
    周志禾原本还觉得孩子跟着远山学挺好，可到后来越来越不对味，赶紧让她们打住：“别听你小婶瞎说！报纸是那么好上的！只有状元能上，你看看，第二名有名字吗？多少万人才能出一个状元啊！”
    卫雨卫雪俩人带笑的脸瞬间变成苦瓜脸，“爸，我们想想都不成么！”
    “您可不带这么打击人的！”
    “就是！本来也没有想上报纸，可您这么一说，好像我们这辈子都没出息似的。”
    周志禾忙摆手，“我可没那么说，我就是觉得上报纸挺难的。”
    俩人看着他，目光幽怨。
    “小雨小雪回来啦？”宋招娣抱着六岁的儿子从外头进来。
    “哎呦！”她一进门就吓了一跳，“你们这衣裳哪来的！”
    “小婶做的。”
    “哎呦！这得多少钱啊！花这冤枉钱干嘛！给咱们卫安攒着娶媳妇多好！”
    卫雨：“……”
    卫雪：“……”
    她们俩这些年一直被四奶奶护着，虽然知道母亲是个重男轻女的人，可也没想到，直面面对的时候会这样震碎三观。
    “小婶给做的，她说穿得太旧了出去让人瞧不起。”卫雪道：“小婶说就是添几件衣服，从嘴里省省就出来了。”
    宋招娣一听是赵蕾给做的，就急了：“她拿了你们那二十多块钱就做了这几身破衣服？”
    “她没拿！”卫雨反驳，“小婶没拿，钱还在我这，我已经开始工作了，下次回来就把我爸给我的钱拿回来。你出去别乱说，小婶不是那种人。”
    宋招娣打量了卫雨一番，又问：“你一个月挣多少钱？”
    “现在一个月挣二十，再过几个月成了正式工就涨到三十八了。”
    “三十八？”宋招娣看了眼卫雪，“你俩每个月吃喝花多少？”
    卫雨抿唇，“我往后每个月给我爸交十五，等成了正式工每个月交三十，小雪上学也不用你们负担。没别的事我们就先回小婶那了。”
    “你站住！”宋招娣挡在她身前，“你姥姥给你寻摸了个婆家，家里有房有车，一家三口都是工人，等你结了婚就给你找工作，转正一个月二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