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国怔愣之间，卫雪熟门熟路的上前：“奶，您别哭了，我婶儿今天送了馄饨过来，再不吃就凉了。”
    卫雪从碗橱里拿了个盘子，把菜倒出来，卫雨把馄饨舀进碗里，“奶，赶紧吃饭吧！”
    四奶奶果然忘了之前的痛哭，拿起手帕擦擦脸，“你婶子孝顺，做了啥都记得送一份儿来，往后你们可得记住你婶儿的好，多多的孝顺她。”
    “知道呢！”卫雪点头，扭头看卫国，“哥，你在这吃不？”
    四奶奶扭头：“卫国啥时候来的？”又看卫雨，“小雨，你去把你小姑带来的酥糖拿出来，让你卫国哥带回去尝尝。”
    卫国越来越觉得不对，刚才四奶奶才对着他哭他爹没的早，这还没有两分钟呢，又问他什么时候来的，这不是失忆症吗？
    心里怎么想的，他面前半分没露，笑着：“那我就带回去给海澜吃啦！奶奶您快趁热吃吧，我就不多坐了。”
    “嗯，天黑你好好看路！”扭头又看卫雨，“去送送你哥。”
    跟卫雨一起出了屋，卫国才沉下脸来，四奶奶这是怎么回事？前脚还说着话，后脚就忘了？”
    卫雨叹气：“大伯和我爹都说奶奶是老糊涂了，从三爷三奶奶没了以后，她就时不时的哭，哭完以后又不记得自己为啥哭，忘得特别快。”
    “大姑咋说的？”卫国觉得周二兰更关心四奶奶一些。
    卫雨叹气：“大姑家里事也多呢，她说往后奶奶一哭，就让我们说些别的事，岔开话题奶奶就没事了。”
    “没去医院看看？”少年拧起眉头。
    “没有！”卫雨捏着衣角，“小，小姑说这是三爷两口子没了，对奶打击太大了，等过段时间就能好。”
    卫国看了她一眼，见她神情窘迫，显然这小丫头也觉得自己家人那番话站不住脚。
    “回去吧，不用送了。”卫国说罢，拿着那包酥糖出了院。
    进了家门，就见海澜坐在小马扎上，盯着饭桌上的肉。
    卫国顺手把酥糖放进五斗橱里，看向海澜：“哈喇子流出来了。”
    海澜下意识抬手抹下巴，触及到自己干净的下巴，才察觉是被骗了。
    她气鼓鼓瞪了卫国一眼，“妈！你看大哥！”
    “行了，吃饭。”赵蕾早对小丫头这副馋相看不过眼了，规劝道：“往后你也收敛点，知道的人清楚你馋，不知道的还以为你长这么大没吃过饱饭呢！”
    小丫头不服气的鼓鼓脸，见赵蕾动了筷子开始吃饭，也闷头吃饭，不跟卫国计较了。
    饭后双胞胎回屋练字去了，卫国才提起四奶奶的情况。
    赵蕾没说话，心里却清楚，四奶奶这是患上老年痴呆症了。
    不说七十年代医疗科技太过落后，就算是在二十一世纪，阿尔茨海默病也极难治愈。
    “这事你别操心了，回头我跟你二兰姑说说。咱不是老太太的直系亲属，说的多了招人厌烦。”赵蕾把最后一个碗洗干净，“明儿早上还得早起，你早点休息去吧。”
    卫国把最后一炉饼干取出来，“婶儿，前两天我去黑市卖月饼那次，有人找我说五毛一斤板栗糖糕，一个月要一百斤。”
    赵蕾瞧了他一眼，“你咋说的？”
    “我说回来跟家里人商量商量。”
    “咱们一开始卖七毛五一斤，五毛给他们，一斤差出两毛多钱来，亏多了。”赵蕾把碗放进橱柜里，“回头他要是再来找你，你就说一个月一百斤，就按七毛，二百斤按六毛五。”
    卫国顿了顿，赵蕾又说：“供销社里还六，七毛一斤呢，还得要票，而且还限量供应。”
    见卫国低着头，有些担心，赵蕾：“做点心的只有咱们，他无非就多赚一点，少赚一点。况且，我每天去摆摊，也不见得卖得少。”
    卫国闻言点点头，“那我回头去摆摊的时候告诉他。”
    赵蕾笑眯眯的，“等咱赚了钱，以后你去京城读书，就不愁吃喝了。”
    低头捡饼干的动作一顿，少年偏头看向赵蕾，情不自禁说出那句：“今天我去四奶奶那边，她问我怎么还不改口喊妈……”
    赵蕾手指一颤，故作镇定，“婶娘也是娘，你改不改口都一样，反正是我的孩子，以后我还指望你们仨养老呢！”
    卫国没吭声，三五下把饼干装好，用油纸包起来，又放进背篓里：“那，那我睡去了，妈……”
    最后一个字几不可闻，赵蕾却听得清楚，看着少年落荒而逃的背影，赵蕾唇角抿出一个浅浅的笑，低头继续忙去了。
    第二天，又是一大早起床。
    海澜和远山还窝在被窝睡觉，赵蕾把昨天蒸好的馒头都放进筐篓里，又把被子紧了紧，做好饭之后就叫了三小起床。
    海澜和卫国迷迷瞪瞪的洗漱，卫国倒是很麻利，就是不好意思直视赵蕾。
    早上做的是白面糊糊，赵蕾烤了几个白薯。
    这个年代的白薯多是磨成面来吃，味道不怎么样，只能勉强把肚子填个半饱。
    赵蕾用昨天做点心剩下的红豆馅儿拌了些红糖，把白薯剥皮，让三小拿着白薯就着馅儿吃。
    一家人吃过饭就背着筐篓往县里赶，卫国打着哈欠，“往后天越来越冷，要不就我一人回来得了。”
    这才出门没多久，赵蕾就热出一身汗来，冬天的被子厚，又重又大块，实在费力气。
    “以后咱就不天天回来了，下回卫国你一个人回家，让你满子哥带人帮咱家囤些柴，把剩下的那套被子用牛车捎带到县城。”
    等地里的白菜萝卜收完，村里的年轻人总会给老弱妇孺砍柴挣些零花，赵蕾一般都是去找赵满，跟其他人打交道又会扯出闲言碎语。只要不是混泼脏水的人，一般人都不会觉得赵满天天去赵蕾家有问题。
    毕竟两家关系好，卫国基本是跟在赵满身后长大的，后者又是个馋嘴的，从小去赵蕾家吃习惯了，大家已经觉得这很正常了。
    双胞胎哼哧哼哧往前迈，海澜突然眼睛一亮，“妈！有车！”
    赵蕾向前看，就见一辆军绿色的卡车向着他们的方向来，“这么早的天，哪里来的军车啊？”
    “这车眼熟。”远山蹙着眉头望。
    军车越来越近，一家人往路边靠了靠。站定之后，卫国看着越来越近的军车，心头涌上一股莫名其妙的抗拒感：“像是杨参谋长他们上回开的那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