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货膨胀必然造成劳动力虚涨，但是资本家有权引而不发，于是远山埋头吃饭：“一块也没有了，衣服我自己洗。”
    海澜还想减价，赵蕾凉凉：“这世上可没有上赶着的买卖，你求着你哥给他洗，他最多给你出三块。”
    小丫头立马闭嘴，低头吃饭。
    赵蕾又看赵满，“满子啊，对象的事咋样了？”
    “没呢！”赵满咽下嘴里的肉，“舅妈啊，你啥时候能做回红烧肉啊，我今天来还以为有大菜呢！闹半天这两片就打发我了！”
    “爱吃不吃！”赵蕾瞪他一眼，她这次放了半条子腊肉呢！
    “吃吃吃！”赵满笑眯眯的，“舅妈啊，市里好不？我想顶了我爸的工作，也去市里。”
    “那你得想好了。我去市里是因为自己女人家做不了重活，挣不了几个公分。你去市里，你几级工？你一个月挣多少？粮票多少？布票多少？都得有个数。”
    赵蕾给卫国夹了几筷子肉，“锅里还有，别省着。”她知道他担心杨老几人，她也担心，但是她不会再把自己的把柄送上去了。
    卫国一听这话，眼眶一热，低下头开始扒饭。
    一桌子人吃过饭，赵蕾去收拾锅碗。卫国送走了赵满，一进屋就看见双胞胎跪坐在圈椅上，趴在桌子上剥瓜子。
    “哥！快来！妈说今天剥够了，明天给咱们烤五仁儿月饼！”
    卫国笑笑不接话，“你俩先剥，我一会就来。”
    他进了屋，就看见赵蕾正把放在炕头后面的樟木箱子拖出来。
    卫国上前，正好看见赵蕾把箱子后面的砖一个一个挪出来，“就藏在这，回头我要是不在了，你就靠这些养活弟弟妹妹。”
    赵蕾是怕哪天自己又穿回去，而卫国却想到了牛棚的几人。
    赵蕾用油纸把几件金器玉器都包好，又把几本线装书装了起来，“以后想看就在家看，只能夜里看，听到没？”
    卫国认真点头。
    把东西放好之后，赵蕾又把砖块放回去，再挡上樟木箱子。
    “婶子，我想去看看老师。”卫国道。
    赵蕾点头，去厨房里把锅里剩下的两碗菜装上，又拿了几个馒头和窝头，馒头是让今天吃的，窝头可以先藏起来，平时填肚子。
    赵蕾把饭盒给他提上：“你小心点，可别被人看见了。”
    “嗯，我知道。”
    见侄子转头，赵蕾又拉住他，“前天报纸上，入狱的那个人你还记得吗？”
    卫国疑惑，“怎么了？”
    “对你老师来说，这是个好消息。”赵蕾扭过头去收拾灶台：“你告诉他老人家吧，就说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
    卫国盯着赵蕾的背影看了很久，才点点头，悄无声息的去了牛棚。
    刚到不远处，就正好看见牛棚边上的点点火星，他迈着大步凑近几步，才看清楚，“老师？”
    杨老抽的不是烟叶，是后山一种植物“关东烟”的碎叶末子，他这几年已经戒了烟，只有偶尔糟心会卷上两根烟抽。
    听到人走近，杨老抬头，卫国怔怔。
    借着月光看杨老，几天不见，他脸上的皱纹似乎更深刻了一些，见是他来，老人皱起眉：“咋又来了？”不是说往后不来了？
    “婶子不放心，让我偷偷来看看你。”他把饭桶放在地上，“老师，你把这些放进屋里去，别说我来了。”
    杨老没接，“真去上学了？”
    少年几天不见似乎又长高了些，他背着白银月光，显得消瘦欣长：“我婶说，先去市里住，避避风头，等过阵子开学，让我直接去初中上课。”
    杨老点头，呐呐的：“应该的，应该的。”
    卫国见他精神很差，伸手握住他没有拿烟的手，“老师，你别担心，以后周日我都回来看你。婶子是怕带累了弟弟妹妹，也怕你们中间有人……有居心不良的人。”
    “傻孩子。”杨老把烟按在地上捻灭了，“你婶子的事，我知道的比你多。这事是我疏忽了，一开始顾及着老友的心情，没想到差点害了她。”
    卫国怕他岁数大了钻牛角尖，慌不择言：“婶子她不怪您的，她只是，只是担心弟弟妹妹。”
    杨老摆摆手，叹息一声。
    哑着嗓子告诉他：“卫国，以后别来了，我们这把老骨头活不了几年，凭白带累你而已。”
    杨老说完，也不等他开口，扶着膝盖起身，扭头往回走。只是脚步蹒跚，身形佝偻。
    不知道怎么回事，卫国突然就觉得杨老是快近霜降的茄子，真的没有几天了。
    用当初婶子的话来说：他们都是挺直了脊梁活了一辈子的人，突然受到打压，活生生把背砸弯，如果不是一股气撑着，恐怕早就死在路上，变成一抔黄土了。
    他猛地冲上去，捉住杨老的手，脱口而出：“老师，您知道王大兵吗？”
    杨老震惊的抬头，全身都在颤抖，重重攥住卫国的肩头：“王大兵？哪个？哪个王大兵？”
    “京城的王大兵。他被逮捕入狱了。”卫国哽咽，“婶子说这是个好消息。老师，旧报纸上说，前阵子林将军被接回京城养病了，老师，人活着那口气不要散。婶子说，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
    卫国满脸泪水，杨老握着他肩的手，力道大的出奇，像是在握着救命稻草：“林将军被接回去了？”
    “嗯！”卫国狠狠点头，“老师，中华崛起离不开你们，你也会回去的。老师你千万要撑住啊！”
    杨老咬着牙笑，可眼里却不停的落泪：“熬到头了，熬到头了啊！”
    卫国不知道他是哭是笑，只能双手握着他的手臂，无声安慰。
    等平息了激动的心情，杨老才狠狠点头，拍拍卫国的肩：“好孩子，好孩子！”
    “我得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们去。”杨老缓了口气，就要进屋，卫国拦住他，“老师，拿上菜。”
    “我明天晚上还来，老师你照顾好自己和杨奶奶。”他低声说完，快步往回走了。
    卫国回到家，眼眶还是红的，两小还在剥瓜子，赵蕾已经煮好了鸡蛋，正坐在里屋织毛衣：“用鸡蛋揉揉眼，明天肿着眼怎么出门。”
    少年从碗里拿出鸡蛋，一边剥了皮敷眼睛，一边进屋：“婶子，老师看着过得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