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往常傍晚一样，檀木圆追逐着下班高峰期的人潮，钻进电梯，摁下一楼。
    电梯的剧烈颠簸使本就有些疲惫的年轻警官脑袋愈发昏沉。
    身后隐隐传来骚动，透过电梯不锈钢墙面的反射，后背上隐约有个黑乎乎的东西拽住了自己。
    檀木圆还来不及细想，眼前霎时一花，身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位穿着黑色长睡裙的年轻女人，模样极为眼熟，可他就是想不起来。
    女人神色极为慌张，不断有冷汗顺着她的鬓角滴落在地。
    她抱起怀中那团黑乎乎的东西，一把塞进檀木圆的怀里，颤声道：
    “求求你，救救她吧……她就快要死了……”
    直至此刻，檀木圆才看清了女人怀中抱着的东西，一只死猫！
    冷汗几乎在瞬间就打湿了他的衣衫。
    被黑裙女人裹在麻布中的鬼东西，分明是一头尸体早已腐烂的黑猫。
    带着诡异微笑的猫脸以一种完全扭曲的角度张望着年轻警官，不详的气息瞬间笼罩了整间电梯。
    “不！不要！快松开手！”
    腐烂的恶臭钻进檀木圆的鼻腔，他挥舞着手臂挣脱开女人，冲向电梯口，疯狂摁着开关。
    不慎掉落在地的黑猫尸体突然发出凄厉的尖啸，女人弯腰轻柔抱起腐烂的黑猫尸体，紧紧跟随着檀木圆身后。
    此刻他才发现，电梯自始至终停在刚刚进来的8楼，从未动过。
    四周的乘客却置若罔闻，他们全部低着头，好像是压根没看见电梯里的两人一样。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不愿意救她……”
    女人怨毒的话语声在檀木圆身后响起。
    不知何时，电梯里的乘客都已消失不见，代替的则是头顶刹那降落的无数催命吊绳。
    露出诡异微笑的黑猫尸体成百上千，全都悬挂在这些吊绳里，密密麻麻。
    “留下来陪我吧……我们一起陪着她……”
    女人漆黑尖锐的指甲离檀木圆的脸庞越来越近。
    这时，他才终于看清，那竟然是早已开枪自尽的濑户朝香！
    “不要！！”
    檀木圆翻身坐起，从床上惊醒。
    他试探着看向身后，并没有死去的黑猫和濑户朝香，这才有些如释重负。
    “原来是噩梦。”
    檀木圆这样想着，便潦草穿好衣服，起身走向卫生间，压压浮躁的情绪，打开水龙头洗了把冷水脸。
    “你……为什么要害死她……如果不是你，她不会死的……”
    檀木圆身形一顿，陡然抬起头来。
    卫生间镜子里，映出他崩溃绝望的神色，而身后，赫然是一张急速靠近放大的、带着诡异微笑的腐烂猫脸。
    檀木圆再次从梦中醒来，满头大汗。
    不知道是第几个夜晚了。
    他从治安署的心理医生那里拿了些药，曲舍林、帕罗西汀、阿米替林……
    医生说他这是由于目击死亡现场，患上了创伤应激综合症，休息一段时间，服用抗抑郁药，很快就能恢复过来。
    檀木圆从床头倒了一把药丸，就着冷水咽进肚子里，耳边的嗡鸣声消失了许多。
    是我……害死了濑户朝香吗？
    吃完药，檀木圆坐在床边这样思考。
    利用精湛的推理将犯人逼到绝境，并眼睁睁看着她自杀，却无能为力，那么警察又跟犯人有什么区别呢？
    他颓然起身，走到卫生间，脱掉衣物，站在莲蓬头底下。
    旋钮被拧到最大，冰凉的水柱在这个季节像冷针一样扎在皮肤上，这种冷水澡带来的刺激让他感到放松。
    檀木圆仰起脸，正对水柱，冷水不停地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流，寒冷到最后也变成了暖意。
    他的身体已经不再属于他自己，而是属于颓废。
    藤堂京给他放了长假，什么时间恢复好了，随时回署里工作。
    邝朗那边也不是问题，哪怕结业考核不参加，同样有人保举他留在治安署。
    檀木圆拒绝了治安署的嘉奖与表彰，拒绝参与任何案子，甚至抗拒着出门见到太阳。
    他已经彻底掏空了，没有皮肉，没有血液，没有思想，没有案子，没有藤堂京，没有濑户朝香……
    浇在脸上的冷水不停地流下，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也在流泪。
    房门突然叩响，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响了一遍又一遍。
    是藤堂京来了吗？
    看到老子现在这幅衰相，他大概会抡起拳头上来揍醒我吧？
    檀木圆不愿想下去。
    小西凛子什么时候进入的房间他都不知道，她说了些什么，他也没听见。
    当时，他的脑海里只有那个女孩举枪自尽的画面。
    鲜血混合着脑浆从濑户朝香额头淌下，沿着发梢滴落，她死时一声未吭，漂亮的眼睛圆圆睁着，嘲弄似的看着檀木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檀木圆感受到大脑宿醉带来的疼痛，他揉揉脑袋，看见地板上横七竖八摆放着不少酒瓶。
    厨房传来叮叮咚咚的案板声，像有人在里面切菜。
    檀木圆起身，想要过去，掀开被子才猛然发现自己就穿了条短裤躺在床上，不由得老脸一红。
    他抓起衣裤穿好，磨磨蹭蹭朝厨房走过去，结果就愣在门口。
    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是小西凛子。
    檀木圆有些害羞的挠挠头，“小西社长，你怎么在这里啊，昨天晚上……”
    小西凛子听见声音回头，笑道：“我昨晚有事来找你，结果一进门就看到你整个人恍恍惚惚的，情绪不太对。后来你又拉着我喝酒，嘴里面一直念叨着自己有错之类，很莫名其妙的话，怎么，你最近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檀木圆怔了会儿，小心翼翼问道：“我喝多少酒，没犯什么错误吧？”
    小西凛子多么精明一商场女强人，立马听出话里的弦外之音，笑道：“放心吧，我喝过的酒局比你吃的饭都多，我刚有点微醺呢，你就已经醉的不省人事了，还是我把你扶到床上休息的。反正我一结过婚生过孩子的女人，也不怕看到不该看的，怎么，你还怕吃亏啊？”
    檀木圆使劲摇头，“那倒不是……不过实在是不好意思，昨晚让你见到我那副鬼样子……”
    “那有什么，在这个世上，谁还没有点伤心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