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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等了半天也没什么动静,龙八就有些耐不住性子了,小声地叫起来:“峻哥哥,你想咬我哪里?”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敖峻不知不觉已是满面笑容,至痴处与龙八平日里的傻乎乎的笑倒有点异曲同工之处。但他口气还是很镇定的,慢慢道:“让我想想……”
    他摩拳擦掌,倒是借这个机会仔细打量着眼前乖乖就范的龙八,盘算着是亲他脸还是脖子,耳根也很不错,锁骨会不会有点过?说起来他偷啃龙八很多次,这么光明正大而且是在龙八清醒的时候亲一亲还是第一次,不得不说实在有种偷情一般的别样刺激与兴奋。
    龙八在他面前,一付毫无抵抗任君品尝的小模样,大约这般闭目等咬的滋味不太好受,他显得有些紧张,一对小扇子似的睫毛颤啊颤,就是不敢睁开。他这般仰着脸,让敖峻能把他整个脸庞眉目都看得清清楚楚。
    在他沉睡时,敖峻早已经看过无数次,此时不知是因为龙八清醒着,还是他心里那点点不可告人的隐密心思,只觉得鲜活生动无比。
    龙八那胖滚滚的龙形太过震撼,以至于往往让人忽视了他做人时的长像。其实龙八变成人形的时候,还是禀承了龙族相貌俊朗的一贯传统。那张小脸蛋虽不说俊俏得惊天动地,却也是出类拔萃的美少年一流。
    龙八此时还有点娃娃脸的轮廓,下巴圆圆的,但眉目如黛鼻翼挺拔,还是十分惹人喜爱的,而乌发映衬下的脖颈细长白皙,耳朵晶莹可爱,大约因为紧张,他不时吞吞口水,还不太明显的小小喉结灵巧地上下滑动着。
    敖峻看着看着,不由得就多了些想法,亲他脖子的话,是不是顺着锁骨也啃一口,再扯开衣领咬咬他的小肩膀,然后是不是再扒开衣服干点别的……反正想想也不犯法,又没什么后遗症不是么……
    龙八觉得脖颈上突然一热,却似乎是有什么滚烫的液体溅到上面。不由得有些惊奇。他本来以为是敖峻还没咬,口水先滴上来了,忍不住悄悄睁开了眼睛,原本想着只偷偷地瞧一眼,谁知眼前所见却把他吓一大跳。
    敖峻一手掩在口鼻之间,却还是有殷红的液体从指缝之间渗出来。而敖峻自己似乎也是震惊到不可思议,他一时想不明白似的怔在那里,脸上是诧异懊恼尴尬自惭失落薄怒种种所能想像得到的情绪交织在一起,说不上精彩纷呈,反而是古怪之极。
    敖峻觉得自己有点出离悲愤了。这还是他有记忆以来第一次流鼻血。
    他还是一条青年龙,正是年轻力壮,血气方刚,一直洁身自好,难免有些受不得刺激。可你说要是真做了点什么他还能接受,这摸都没摸民没碰光是想想就成这样了算怎么回事!
    第 43 章
    而更可恨的是,作为祸水根源的龙八一点儿哪什么的觉悟都没有!
    他看到敖峻满手鲜红,那血珠还不断从指缝之间滴下来,直吓得哇哇大叫,连要小心提防着外头的丁铭听见也忘了:“峻哥哥你怎么吐血了!”
    他一边手忙脚乱的要去扶敖峻,又急着要找东西去擦,慌得不知该怎么是好。短短片刻间就急出一身大汗,几乎要哭出来了:“峻哥哥你一定是生病了!好多的血啊……你身上那儿疼?”
    他想起什么,拖着哭音跺脚道:“……峻哥哥,你不要怕,宫里有太医,我现在是世子,我可以叫太医来救你!我这就去……”
    他要冲出去,被敖峻连忙拉住了。他沾着血的面容显得有些扭曲,半晌才用挺僵硬的声音强作若无其事道:“……不用,只是流鼻血而已,没事的,你太大惊小怪了……”
    他说话时不得不松开了手,那两柱血流的小喷泉还没止住,顿时哗哗的往下淌,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没事的样子。
    龙八看在眼里怎么能不担心,他难得不肯服软:“要不,我去找常洙哥哥来帮你看看。你这个样子,一定是生病了!”
    敖峻急道:“不必!我没生病!”这底细能瞒得过旁人可不一定瞒得过常洙那双老奸巨滑的毒眼,他可不想丢这个人。
    龙八仍不能放心,含着泪偏着头仔细打量:“难道是内伤?”
    敖峻捂着鼻子,觉得自己再被他纠缠下去真要内伤了,有些无力地摇摇头。捉着龙八的肩膀摇晃:“我真的只是流鼻血而已,最近吃得热了,有些上火,真的只是上火……”
    龙八不相信地看着他,敖峻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尽量端出一付就是如此的淡定神态来使他相信,但血还在不紧不忙往下滴,使得架势大打折扣。杀伤力很是不足。龙八半晌才屈服,轻轻‘哦’了一声。
    敖峻能感觉得出来,龙八是真的害怕,正在为自己担心。他乌溜溜的的眼睛因为惊恐而睁得大大的,里面一汪泪水里转啊转,眼看就要掉下来。捉在敖峻手里的小肩膀在微微地发着抖,因为靠得很近,敖峻甚至能清楚地听到他绲募贝傩奶。
    敖峻感动之余,鼻血却断断续续不容易止住。龙八手脚发软,战战兢兢地拿袖子去给他堵,从茶壶里倒水浸湿手帕递给他,一付惊骇欲绝的小模样。
    虽说流这点血算不了什么,并不影响行动力。但敖峻面对着龙八担惊受怕的小眼神实在愧疚,就算这时编个借口就能骗得龙八乖乖躺平等吃,他也实在没有再做点什么的心情了。一来上之不武问心有愧,二来眼下吃起来虽然顺便,但日后龙八明白过来,未必不会怨他。
    想明白这一点,敖峻渐渐冷静下来,此事不能着急,还是要缓缓图之――至少眼前,一着急鼻血便止不住。想想他要是就这么血乎淋拉的扑倒龙八,不方便不说,如此重要的大事日后是要拿来时时回味的,如此这般,将来回想之时难免甚为不美。
    于是他叮嘱完龙八莫要将此事说出去,特别是不要对常洙说出去,也顾不得怕龙八初来乍到心里不安,原本要陪一陪他的打算,捂着鼻子逃也似的抽身而去。
    龙八其实并不怎么相信敖峻吃热上火的说辞,要知道他们吃的都是一样的东西,而且吃得最多的还是自己,自己都不上火他上什么火?怎么就不见姚三上火不见常洙哥哥上火?龙八在心里还是觉得敖峻还是生病了。
    龙八很不放心地跟着追出门外,却只瞧见夜空中远远一道落荒而沈的隐约龙影,在天际一闪而没,朝着东南角一头扎了下去,夜空如墨,那龙影也是黑的,并不显眼,若不是龙八眼神儿好再加上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应,险些就要瞧不见了。
    黑龙扎下去的那个方向,龙八隐约记得是个大湖,看那姿势,敖峻似乎是笔直地一头扎到湖里去了。
    他在院子里奔出几步,几乎忍不住就要腾身朝敖峻消失的方向追去。这番动静却是惊动了守在门外的丁铭,抢上前来一把拽住了龙八的胳膊,惊疑道:“世子?你这是想去哪儿?”不远处有几个宫人带着惊疑的目光朝这边窥探过来,丁铭暗中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必上前。
    龙八怔怔地回过头来,噙着一泡眼泪看看丁铭,像是想起来什么,他显得有些沮丧,垂头丧气地摆了摆手:“没什么。”但话虽如此,他情绪却是低落之极,还是不肯回到屋里去,就那么眼巴巴地盯着敖峻消失的那个方向的夜空猛看。
    丁铭瞧见他眼泪时微微怔了一怔,却很快神色恢复如常,没有多问什么。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虽然丁铭习武,目力远胜常人,却还是比不上龙八,这时只看到一片泼墨似的夜色,上面冷冷清清坠着几枚星子,什么也看不出来也没什么好看。偏偏龙八就那样伸着脖子瞧得眼都直了。
    丁铭陪他站了一会,还是忍不住劝道:“世子,夜深了,还是回屋里安憩吧。”他轻轻压低了声音:“宫里人多眼杂,世子若是做了什么出格的举动,明天必定会传到别人耳朵里去。”
    若是平常龙八也会认为是这么个理,乖乖的听劝。但现在他挂心着敖峻的病,哪里会有睡觉的心思。
    他点点头哦了一声,朝着丁铭笑笑,算是领了他这番好意。却是不肯进屋。他垂着头走到门口,就此在石阶上坐下,呆呆地看着夜空出神。丁铭想了想,还是跟过来,安静地站在他身旁几步远处守护。
    夜凉如水,石阶散去白日的热度,此时坐着倒也刚刚好。龙八愣愣坐了一会,突然转过身来朝丁铭招了招手:“我睡不着,你过来这儿陪我坐坐。我们说说话。”敖峻说了此人对他并无恶意,龙八于是对丁铭也就没什么戒心,他眼下觉得十分苦恼,需要找个可靠的人来诉说诉说,替他分分忧。
    丁铭稍一迟疑,心里暗叹这世子毫无心机,自己已经不止一次的提醒,他却仍旧大大咧咧,一点也不注意言行。
    但看着龙八略带请求地看着他的小眼神,分明还天真得很。皇上有意立淮世子为太子的谣言已经风传了很久,如今又当真把他接起宫里来。世子的身份看上去似乎炙手可热,但丁铭却知道他除了这个身份,其实没有什么的可称道的依靠和强硬的后台,这在平时没什么,若是真的坐上那个位置却未必能安然无事,其实心里有些可怜这个看起来尚且懵懂无知的世子。
    丁铭想了想,皇上必然是知道他曾和世子同窗,把他从军中调来世子身边做侍卫自然不是巧合,既然如此,他觉得陪世子坐一坐聊一聊,只要不谈什么犯忌讳的话,也没什么要紧。两人多年未见,正好趁这机会熟络熟络也好。他走过来一同坐在石阶上。
    这时离得近了,丁铭这才看见龙八手上沾染了不少血迹,不由得吃惊,拉过他的手来细看:“世子,你这是怎么了?”
    “……我流鼻血而已!流鼻血你没有见过么?”龙八学着方才敖峻淡定的架势,装作浑不在意的口气鄙视丁铭。顺势再把从敖峻那里沾来的血抹在丁铭袖子上:“我最近吃热了上火,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丁铭倒是一点也不在意袖子被他弄脏,关切问道:“世子可有哪里不适?如果怕麻烦的话,属下略通医道,寻常小疾属下可以看看,不必惊动太医。”
    龙八连连摆手道:“我没事。”
    但被丁铭这一提醒,却是想起敖峻的病来。不由得偏头仔细打量丁铭。他眼神单纯,一付既想要相信又有两分怀疑的神色表露得明明白白。
    倒把丁铭看得有几分发毛。他干干地对龙八笑了笑道:“世子,可是有什么需要属下效力的地方?”
    龙八也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拉着丁铭的袖子道:“你说你懂医术,那你一定认识京城里医术好的大夫,你帮我悄悄地找几个名医,要有本事的,要包治百病,专攻疑难杂症,能够妙手回春的……”
    这下换成丁铭上下仔细打量他,惊疑不定重新又问了一次:“世子是否身体不适?”
    “都说了不是我。”龙八嫌他老在自己身上嗦,暗地里撇了撇嘴角。“我只是突然想起来,我觉得我有个朋友得了很奇怪的病,想找几个最好的大夫给他看一看。”
    丁铭放了心,微笑道:“京城里有名的大夫是有一些,我倒可以给你的朋友介绍几个,不知道他是什么病?”
    龙八闻言甚喜,偏着头想了想,告诉丁铭:“我的朋友不方便看大夫,你让他们给我开几幅药先试试。我觉得,他得的是怪病。不是让你找专治疑难杂症的大夫么,你就开治怪病的药给我好了。要是药不管用,我回头去折了他的招牌,哼!”
    丁铭还没见过这么看病开药的。一怔之后艰难道:“你总得告诉我,你朋友得的是什么病,我才好去找合适的大夫。”
    龙八想了想,愁眉苦脸地道:“我也不知道是什么病,平时里正正常常的,也看不出什么,但是,但是他就是生病了,我反正知道的……”他就丁铭说话甚是和气,倒是敢蹬鼻子上脸地耍起无赖,“我不管,反正你给我找大夫来!”
    丁铭心说居然看不出你怎么知道他就是生病了。他觉得淮世子大约真是落水受了惊吓,脑子有些不大清楚。但碍着对方身份,这话可不能直截了当照实说。他只有讪然道:“世子,你不说清楚,再好的大夫也束手无策,如何能够开方下药?药可是不能乱吃的,这马虎不得。”
    龙八想了想,他觉得敖峻要么是身患怪病要么是受了内伤,要不然你说流个鼻血有什么大不了的,可是敖峻偏偏千叮万嘱的,要他绝对不能对别人提起,这如何不让他确定敖峻是生病了而且得的是怪病,如何不长吁短叹愁肠百结。听了丁铭的话,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但是,我朋友不让我跟人说,他说让人知道了他会很不好意思……”
    丁铭只能循循善诱:“你这位朋友是男是女?多大年纪?平时都有什么症状?是否成亲……”
    前面几个问题龙八倒是能答的,他也不等丁铭问完,絮絮地就接上了:“我的朋友是男的,年纪,年纪大概二十五六岁吧……”至于年龄,他按照敖峻的人形大至估算了一下,正在冥思苦想敖峻平时有什么不对劲的症状,突地听丁铭问到是否成亲。
    龙八对这个词是分外敏感的,听到问及敖峻是否成亲他心里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只是像是突然被针给刺了一下般,心窝里麻痒麻痒的总是不太舒服。他觉得丁铭无缘无故的问这个到底什么居心?难道他家里有个妹子想说媒不成?却不想想丁铭压根不认识敖峻,就算家有妹子,又如何会巴巴的想把妹子贴上来。
    但龙八不知怎么的就是心里疙瘩了不痛快了,他像炸了毛的猫,瞪大了本来就圆溜溜的眼睛,谨慎而略带敌意地望向丁铭:“我只是想请你帮忙找个好大夫,你打听我朋友成亲不成亲做什么?”
    丁铭能感觉到他的不快,却不知道这不快从何而来,只好向他解释,这也是为了问清病情以好对症下药。
    龙八这才不情不愿地道:“还没呢……”
    男子二十五六岁还没成亲的虽不是没有,却也不算多见。本来丁铭只打算随口一问,但龙入回答的样子太别扭不过,反而让丁铭想到些什么。
    他放缓了口气,试探着问道:“那么,订亲了没有?”
    龙八的脸越发怪异,简直抹布样的都要能拧出水来了。但他转移话题的工夫明显不到家,丁铭问了,他惊慌失措瞪目结舌,完全不知该如何应付,把他可以不回答也忘了,半天终于哼哼唧唧含含糊糊地答:“算是……还没定吧……”
    丁铭问:“定就是定了没定就没定,怎么说算是?”
    龙八突地就想到当日敖峻让他考虑一下的样子,小心肝突地抽了抽,支支吾吾地道:“他倒是想定,可人家不愿意……”他想了想,觉得这话与事实有点出入,颇为心虚羞涩地又加了一句:“对方还要再考虑考虑呢,这不是他生病么……”
    丁铭在这一刻仿佛被姚三附了身,继续追问道:“对方难道有了心上人?”
    龙八把敖敏代入心上人的角色稍加想像,顿时遍身恶寒,活脱脱地打了个激灵,他把头摇得像是个拨浪鼓:“没有没有,才没有心上人。”
    丁铭道:“你那朋友,相貌生得不太好?”
    龙八立即怒瞪:“你才生得不好,我峻哥哥比你好看多了!”
    丁铭摸了摸鼻子笑了笑,他已经了解这淮世子实在是有点小孩子脾气,对此也不计较:“他家里很穷?”
    龙八想到之前敖峻给他的花用的大把大把的银两,继续摇头。他摇了半天头,突然醒悟过来:“我们在说请大夫的事呢,你老问这些不相干的干什么?”
    丁铭此时已经觉得无需再问下去了,试想不残不穷还挺英俊,这病平时什么都看不出来可是说出来会很不好意思,对方因为他这病就是没以心上人也不愿和他定亲,……丁铭认为自己已经大概猜出来这是什么病了。
    他给龙八递了一个十分古怪的眼角,压低声音问龙八:“你这位朋友得的病,可是什么难言的隐疾?不便让人知道的那种?不能娶妻?”
    龙八不懂他那眼色是什么意思。但是他想了想,峻哥哥不让自己和旁人说,可不就是难言,自己只知道他莫名地流了好多鼻血,却看不出这是个什么病,这可不就是隐疾。
    “对对,就是难言之症!”于是他眨着黑眼睛天真无比地点头。他觉得丁铭从支言片语就就能把峻哥哥的病证推断出来,这病名和峻哥哥的情形安全一致,真是有学问。因此不由得对他抱以很大希望。一面还不忘小声地叮嘱:“他不让我说出去,你可别让别人知道他得了病!”
    丁铭微笑了,笑得有些暧昧。他道:“属下知道了,会暗中替你朋友寻些药方的,先试试效果。不过最好,还是让他亲自去看看大夫的好。”
    龙八见他答应,那里还会去管他脸上的些许古怪,对于让敖峻亲自去看病的事,他觉得也应该试着劝说一下。
    事情有了解决之道,龙八的心情好了许多,又和丁铭聊了一阵,丁铭说得多的都是从前的事,龙八推说自己受惊后忘了大半,多数时候倒是听着丁铭述说,倒也听故事一般津津有味。后来倦意上涌,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靠在丁铭肩膀上睡着的。
    醒来时却是躺在床上,只见天光大明,一道清贵人影坐在桌前看书,对他醒转似有所查,回头朝他款款地笑了笑,却是常洙。
    正是此刻还不知自己已被判断为身患某种隐讳疾病的敖峻不放心,又让常洙赶过来。
    第 44 章
    常洙与敖峻沉稳谨慎的行事风格不同,他比较喜欢张扬招扬。稍稍视察了一下龙八的居住环境,又对几名伺候的宫人品头论足一番,最后他使了个障眼法,拎着龙八来到皇宫最高的宫殿之上,摇着扇子俯瞻皇城。
    小风吹得他衣袂飘飘,衬着清贵俊美的容貌,当真有神仙之姿。
    龙八却没有他这般闲情,只觉得脚下琉璃瓦光滑无比,他只要一个不小心,必定会一个倒栽葱摔下去,搞不好还来个脸着地。他只好蹲下来,小心翼翼地不敢乱动,同时惊叹难为常洙哥哥竟能如履平地,还保持着一个风度翩翩的站姿。
    龙八愁眉苦脸,忍不住小声念叨:“常洙哥哥,我峻哥哥在哪里,他今天怎么不来看我……”
    常洙‘啪’地收了折扇,望着龙八忧伤道:“小八你可不能这样偏心眼,我大清早就被他催着进来瞧你,瞧着你睡到日上三午,一点都没见你感动一下,念念不望的都是敖峻,还你峻哥哥。他是你家的么?”
    龙八总不好说他是记挂着敖峻有不可告人的隐疾,他口舌亦拙,如何能够与常洙分辩,憋了半天才道:“常洙哥哥,其实我见到你也是很高兴的……”
    常洙挥了挥手,示意他不必解释:“难道你要说虽然看到我很高兴,但你对他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龙八瞠目结舌,不知该如何应答。常洙自从商定了让他顶替淮世子那一日,在教导他了解皇宫的同时,还多了一项名为节操的教育,时不时目提面命提醒他要如何如何洁身自好,偶尔也会拿他和敖峻一起说道。
    与嘴皮子工夫而论,龙八如何是常洙对手,他憋了半天,才吭吭道:“峻哥哥夜里才走的,只有小半天而已,我们,我们不是一日没见,不是三秋。”
    好在常洙也不再追究这事,只是瞧了他半天,未了淡淡地一笑,笑里仿佛别有深意。
    龙八被他瞧得心虚,扭过头装作东张西望,不敢再去招惹他。
    常洙看了一阵风景,在屋脊上坐下来:“皇帝老儿昨天没见你?”
    龙八见他说起正事,这才松一口气,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想了想吞吞吐吐道:“我怎么觉得皇上不太不喜欢我?”
    常洙看了看他道:“皇帝当然不会喜欢你,看到你是用来预备着他死后接位的呢。看到你他难免想到自己离死不远,如何能欢喜得起来。不过他不见你,却不会是因为这个缘故。”常洙眯起眼来,露出高深莫测的深思神色:“……皇帝这么做,大约是想将事态都压一压,再看看朝中诸臣的态度如何。”
    龙八听不明白了,他只觉得这和当初讲好的可不完全一同,一进宫就什么都变了样。又不敢当面反驳常洙,只好低下头去,在心中腹诽了好几次常洙是骗子哥哥。
    常洙一点都没有身为骗子的愧疚,笑咪咪地哄着龙八道:“不过你放心,就算皇帝再不喜欢你,他也别无其它选择,不会做什么对你太过不利的事。人到了他这样的位置,行事便不能全凭个人好恶而作决定,考虑的往往是更多的利弊得失。你放心。”
    正午的太陧晒得琉璃瓦上暖烘烘,龙八却觉得他后面几句话说得森然又感慨,不知怎么地打了个冷颤。他想到大庄也许有一天会坐到那个位置,是否也会这样有着种种束缚,最终不得随心所欲?
    他心里疑惑,不知道自己这样帮大庄,到底是对是错。
    常洙换了个话题,指点着四下的风景给龙八介绍。此处高瞻远瞩,袖野极为开阔,甚至能一直看到皇城之外的部分街道和房宇。举目四顾,让人心旷神怡。
    常洙不知从哪摸出一小坛酒来。就在屋顶上晒着太阳,慢条斯理有一口没一口地抿。
    他这一品,就错过了龙八平素的午饭时间。等他再拎着龙八的后衣领从屋宇上晃晃悠悠回到小院的时候,龙八已然饿得肚子咕咕叫,觉得自己前心都要贴到后背上去了。
    常洙做出的障眼法是龙八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的模样。常洙回到屋里便收了去。
    龙八见午饭已经摆在桌上,还腾腾地冒着热气,不由得小小地欢呼一声,迫不及待地过去端碗拿筷,一时也顾不上常洙了。
    他掂着筷正思量着是挟黄焖鹿肉好还是金玉肉圆好。门外有人听见屋内响动,推门进来了。
    这个不敲门又进来的家伙又是丁铭。龙八甚是不悦,他觉得这人就是个扫帚星,昨天峻哥哥来了他闯进来,今天常洙哥哥来了他又闯进来,简直没规矩到了极点,欠打!
    他担心像昨天一样又把常洙给惊走了,不由得回头看去,却见常洙仍旧好端端地坐在那儿,只是丁铭却像是根本看不见他。
    龙八略略放心。回过头来有心教训丁铭,又忍不住腹中饥饿,插了一个肉圆含在口中,这才转头对丁铭怒目而视。
    他嘴里含了丸子,腮帮子鼓鼓的,努力摆出我很生气的模样来也没什么威摄。丁铭似乎挺着急,因此也顾不上看他脸色,上前拉着他道:“世子,你总算是醒过来了,陛下召你正午时分去养心殿晋见,随侍的郭公公都来催过两次了,却怎么也叫不醒世子……”
    龙八呃了一声,却是那个丸子不小心滑进了嗓子里,顿时呛得大咳起来,他一边咳一边惊慌地看着丁铭:“见,见我?皇上不是,不是说让我先住几天再说,现在见我做什么?”
    丁铭心道圣心难测,我如何会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改主意要见你做什么,却还是只有苦笑着劝他:“先不要管这许多,世子还是先去见驾吧,不要让陛下久等了。”一边朝他手中看去,言下之意,是让他把碗放下来别紧抓着不放。
    龙八昨天及至刚刚在为皇上不肯见他而沮丧,这时眼看就要面圣,却又有些惴惴。不由得往常洙那儿看了一眼。
    常洙对着他微笑:“不必慌,通常皇帝要见谁,太监们都会提前些时候来传话,你这时候去,也未必就迟了。他虽然是皇上,但你也是龙,你还能怕他把你怎么样不成?”他不知用了什么法术,说的话丁铭一个字也听不见。
    龙八这才吃了定心丸,有心想把常洙这番话同样气定神闲地向丁铭重复一遍。然而他被那个丸子呛得难受,只好作罢。只得一瞪丁铭:“你总得让我喝口水再去也不迟。”
    丁铭只得回身去给他倒水,就着手喂他喝了半杯,这才连哄带拽地把龙八带出了门。
    丁铭带着他七拐八拐地看着了一段路,来到一座宏大的宫殿前,丁铭就不能再进去,自有小太监过来领着他入内。
    殿中皇帝却是正在用膳,让龙八在外间候着,给他看了座,却没有请他一道吃的意思。龙八隔着打磨得晶莹剔透的云母屏风,隐约能看到桌上摆得满满当当。龙八还饿着肚子就被人叫来,叫来却是在这瞧着别人吃饭,腹中饥肠辘辘口水横流,心里可就很不痛快,一时倒把心里那点惊怖给忘了,只顾吞着口水狠狠瞪着屏风后那个歪在椅子上的明黄色身影。
    好在皇帝似乎没有什么胃口,不多时便让人撤下菜肴,龙八眼看着一众宫女将明显没动过多少甚至动也未动过的菜肴从眼皮子底下端了出去,在心里痛心疾首地埋怨着皇帝老儿暴殄天物,垂着头跟着一名太监入了内殿。
    他心里纵然有诸多的怨气,但还清清楚楚地记得常洙教过的规矩,口中三呼万岁,一边慢吞吞地要躬身跪拜,
    只听一个低弱的声音道:“免。”
    龙八磨磨蹭蹭等的就是这句话,他立即一反方才的迟钝,蹭一下直起身来。他牢记着教诲,低头直盯住自己的脚尖,他想不出皇帝见他的目的,也就丢开不去想,这时在心里回味刚才的那个肉圆,觉得味道十分不错。
    只可惜当时仓促没来得及多捞几个,到口的那一点点塞牙缝都不够,更别说能给叫的打雷似的肚子垫个底。也不知道等见完了皇帝回去,常洙哥哥会不会给自己留上几个,凉了之后会不会是一样的美味。如果来的是峻哥哥,定然不会偷吃,必定全给自己留着。
    他陷入对肉圆的无限暇思,顺带着又回想了一下敖峻的好处。他这一沉默倒显得乖顺,不多时就听上头传来一声低低的‘抬头’。
    龙八乖乖地抬起头来,让皇帝看清他的同时,趁机也好好打量了皇帝一番。
    他其实是见过皇帝的,只是当时他被常洙远远拎到房顶上,又要小心脚下打滑,又记挂着到口的美食,对于拿来不能吃不能喝你还得当祖宗供起来的皇帝老儿,自然是没有兴趣多看,而且皇帝在房子里头身边又有一大堆宫人围着,就算他睁大眼仔细瞧,也不会比方才隔着屏风看更清楚。
    这时近距离一睹龙颜,龙八不由得大吃了一惊。
    他听着常洙提到当今皇上,总是很没正经,一口一个皇帝老儿的叫,敖峻虽没有常洙这般轻浮不敬,也没显出也多少畏惧之心。因此龙八受这两龙耳濡目染之下,心底里对这九王至尊其实是看轻了几分的。
    但此时一见,才知这是真正的真命天子,气运年归。纵然他受病痛折磨得万般不堪,那股睥睨天下唯其独尊的气脉运数,容不得任何事物触犯相欺,远不是龙八这样滥竽充数的草台世子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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