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空耳，直接把小赵整无语的。
    “我说的是——凌医生，的。断句啊断句！”
    傅景洲的神色从张皇不已，到五味杂陈，最后到哑然失笑。
    小赵不满地噘嘴：“就算凌医生真的生娃了，跟你又没关系，你慌什么。”
    “小赵，”凌壹打断了她：“以后你叫我名字吧，我已经不是医生了。”
    小赵不愿意，紧紧腻在她身上：“不行，凌医生，你就是我半个师傅，也是你教会我怎么当医生的。”
    “我没教你什么吧？”
    顶多是她粗心大意闯祸的时候，她去帮忙善后收尾，帮她补窟窿。
    小赵的神色很郑重，“不，凌医生，你教会了我为医者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单纯。”
    凌壹皱眉表示不解。
    “治病救人是医生的天职，但现在很多医生为了怕担责任，怕出意外，很多时候明明可以出手的，但是却选择了明哲保身。就像是冯蕙那件事，其实当时你可以压根不出现的；但是你去了，也劝了，那她掉下去的时候你也可以选择不去拉她，你已经仁至义尽了，但你还是去拉住了她。当你觉得自己拉不动她的时候，也完全可以放手，你已经尽力了，但是你都没有，你用尽了一切方法，只想救她的命。”
    “凌医生，你做医生，就是单纯的想要救人罢了。”
    想起那一天，凌壹还是觉得有一口气堵在了心口。
    是啊，她本可以拒绝警方，她可以待在父母身边，等着傅景洲回来。连小赵之前也专门打电话提醒过她，让她不要去，可她还是去了。
    冯蕙因为怀孕，体重飞涨，可她掉下去的那一刹那，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还是去拉住了她，最后被强大的重力拖到了最边沿。
    再后来，她耳边有呼啸的风声，有冯蕙后悔的哭声，有上面同事和警方的叫喊声，还有下方围观群众的喧闹声。
    她训斥了冯蕙，让她别哭了，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冯蕙只能把哭声憋了回去，但她的体重在那里坠着，凌壹光靠手指的力量又能坚持多久？
    最后，她把手死死地卡进了砖缝里。
    楼顶的风比想象中更大，冯蕙被吹得摆动，而她也被带得左右摇摆，两个人的重量全都系在她的手腕处，来回翻折，再翻折……直到最后冯蕙被救，她的腕骨也被夹成了碎片，再也吃不住将近一百斤的重量，从砖缝里脱了出来。
    在空中的时候，其实只有两三秒。
    但那一刹那，她下意识地看向了人群——
    尽管人再多，根本连五官都看不清，但是她知道，他没来。
    小赵仍旧抱着她：“凌医生，如果再让你选一次，你会选择不去天台么？”
    她不去天台，冯蕙必跳无疑。
    “不会。”
    “那你会在支撑不住的时候，放开她的手，让她掉下去么？如果你当时放了手，那你的右手就不会变成这样，你还能继续当医生。”
    凌壹整个身子剧烈地抖了一下，牙齿咬着唇瓣，直至失去血色。
    张之雅看情况不对，连忙走过来拉着凌壹的手，对小赵说道：“都过去了，就别提起来了。小赵，你先去酒店带着大家入住吧。凌壹，你别想了，那天的事情就当做是上辈子发生的，跟现在没关系了，哎呀呀你看！那边有彩虹，真好看！”
    凌壹顺着张之雅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雨过天晴，两座翠绿的山中间架上了一座五颜六色的彩虹桥，壮观又瑰丽。
    “雅姐，我是个医生。”
    “我知道，我知道。”张之雅摩挲着她的肩膀，给她力量。
    “既然是个医生，眼看着有个人要在我面前死掉，我怎么可能不救她呢？”
    张之雅叹了口气，跟小赵对视了一眼，眼圈都红了。
    是啊，如果她放了手，冯蕙是从icu跑到天台上的，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恐怕真的凶多吉少。
    可要是不放手，那凌壹却付出了自己的所有。
    她深爱的事业和未来大好的前途，就此断送。
    这个选择题摆在任何人面前，都是无比艰难的。
    “但我敢肯定，如果让凌医生再选一次，她还是会去天台，还是会拉住冯蕙，还是会……把手卡在砖缝里，等到救援赶到，把冯蕙救下来的。”
    这句话是小赵说的，但张之雅也点了头表示赞同。
    凌壹就是这样一个人，看起来保守、安静、跟谁都不那么熟，但是只有跟她交往久了才知道，她小小的身体里藏着的多大的能量。
    只要凌壹认定了的事情，能量就会在一瞬间迸发，发出惊人的威力。
    小赵抱紧了她：“凌医生，你是闪着光坠落的。”
    张之雅摸了摸这个小妹妹的头：“好了，知道你心里崇拜凌壹，那就好好打理月子会所吧，那是凌壹梦想的延续。”
    小赵重重点头：“我一定会好好经营月子会所的。”
    不知是不是提起了伤心事，一路上都兴奋异常的小赵也蔫巴巴的。
    张之雅陪着凌壹站着，却忽然发现傅景洲也站在原地没动。
    他应该是准备要上大巴车继续搬东西的，一只脚已经踩了上去，可此时整个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样，僵在原地。
    他低着头，背对着她们站着，应该是听到了刚刚小赵的话，不知道现在在想什么。
    “傅总？”
    “……”
    “傅总？”
    傅景洲回过神来：“啊，怎么了。”
    陈平道：“你已经把东西都快搬完了，剩下的就交给我吧，你也去休息一会儿。”
    傅景洲吸了吸鼻子，“没事，我不累。”
    “可是，让你干什么多活，我们都很过意不去。”
    傅景洲闻言，掏了手机出来：“你电话告诉我一下。”
    “啊？哦，好的。”
    傅氏毕竟是甲方，陈平也没迟疑，把自己的号码报给了傅景洲。
    下一秒，手机就响了起来。
    傅景洲道：“这是我的号码，以后需要帮忙直接联系我。”
    陈平握着手机，怔忪道：“啊？”
    “这两年多亏了你和你太太帮忙照顾凌壹，以后有任何事都可以找我。”
    “傅总，您和凌壹不是……”
    傅景洲已经转身上了大巴车，继续搬运东西。
    陈平悠悠地吐出最后三个字：“不熟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