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壹不记得在哪里看到的一句话。
    成年人似乎是一直在经历着错过和走散，都是因为缘分不够，没有办法。
    她跟傅景洲似乎就是属于这一种，互相牵绊了这么多年，可真到了要分开的这一天，就是来得这么突然。
    从那天之后，她再也没见到过傅景洲一面。
    他倒还真是说话算话，说当陌生人，就真的再也不见了。
    不见了也好，当面说再见总是会让人伤感，还不如悄无声息地离开。
    出院这天，小赵和王老师都来了。
    小赵帮她收拾东西，王老师看她的眼神很复杂，欲言又止。
    凌壹扶着墙慢慢站了起来，虽然还有些活动不便，但是已经不用坐轮椅了。
    王老师叹了口气，过来扶她：“你别逞能了，快坐下。”
    凌壹笑着说：“我都好了，早上骨科大夫才送来片子，都没事了，嗓子也没事了。”
    王老师轻轻拍了她一下，略微严肃道：“你这孩子，竟给我打岔，你明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凌壹原本微勾的唇角缓缓放了下来。
    “老师，”她叫了一声：“过去的二十六年，我一直都是循规蹈矩，老师怎么要求，我就怎么做，甚至还要做得更好。但是这一次，我想任性一次。”
    “我不是不让你任性，我只是觉得，你这样……”
    “不值得。”凌壹把王老师没说完的话接上了：“我也知道不值得，可我不想放弃。”
    王老师深深看了她一眼，慈爱地抚了抚她的发丝，“行吧，别人都觉得你听话乖巧，但是我带了你这么多年，你是个什么样的孩子，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你这孩子啊，看上去是个小白兔，实际上心里住了一只大老虎，一旦认定了，就绝不回头。”
    凌壹转过身，拥抱了王老师：“谢谢您，我知道我这一胎不好保，肯定让您费了很多心。”
    “不用谢，我也是个妇产科医生，为病人保胎也是我的职责。”王老师安慰道：“既然决定了，就好好保护自己，将来平平安安把他生下来，对了，孩子起名字了吗？”
    “起了，叫小二三。”
    王老师顿时笑了：“这孩子的名字还挺有趣，跟你的名字连着的，那以后你再生个二胎，难不成要叫小四五？”
    二胎？
    她现在肚子里这一胎都惊心动魄的，哪儿还敢生二胎啊？
    “老师，我不准备结婚了，我就好好把孩子带大，然后努力工作，也抽出更多的时间陪伴她，给她最好的成长条件。”
    王老师有些惊讶：“那儿科那个张之儒……我看那小伙子挺好的呀，你住院这一个月他几乎天天来看你，整个医院的人都知道他的心意了。你是怎么想的呢，不准备接受他吗？”
    凌壹摇了摇头：“他值得更好的。”
    “心里还惦记着孩子的爸爸呢？”
    “也不全是，”凌壹笑了笑：“我就是觉得张医生真的太好了，年轻有为，家境优渥，性格温和有趣，长得也帅，他应该跟一个全身心爱他的女孩子结婚，而不是我这样的。”
    “可是错过他之后，以后你未必就能找到比他更合适的人了。”
    凌壹倒是很豁达：“找不到就不找了，我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也能给孩子一个温暖的家。而且国外民风开放一些，很多孩子都是单亲长大，但依然美丽优秀，开朗活泼。”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你真的一点都不动心吗？”
    “我不能这么自私，无条件地享受他对我的好。可我心里明明知道，我不爱他，我给不了他对等的回馈，所以不如早早把态度表明，张医生是个聪明人，他会懂我的意思的。”
    王医生似乎在思索着她的这番话，末了微微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
    哗啦啦——
    门口似乎有声响传来。
    原本蹲在地上收拾东西的小赵一个健步跑过去开了门，惊呼出声：“呀，张医生！你怎么来了也不进来呢，站在门外干什么？”
    张之儒的神色有些尴尬，看得出来很想要表现的若无其事，但是却依然掩盖不了脸上的失魂落魄。
    他勉强挤出一个笑意，有些抱歉地说道：“我本来打了一壶热水过来，结果不小心把保温瓶弄碎了，我去找保洁阿姨来收拾一下，弄伤其他病人就不好了。”
    说完，他逃也似的离开了。
    凌壹往外看了一眼，只见病房门外散落了一地的暖水瓶内胆碎片，水也弥漫的一地都是，因为是开水，还在冒着热气。
    小赵有种的叹息一声：“张医生估计是听到你们的谈话了。”
    凌壹舔了舔唇，不知道该说什么。
    王老师安慰她：“你也不用觉得内疚，早点跟他说清楚也好，免得到时候人家越陷越深，那时候伤害更重。”
    小赵在一旁补充道：“王医生您不知道，这一个月里，其实凌医生已经委婉地拒绝过很多次了，但每次张医生都当作没听见一样，敷衍过去了，岔开话题去说别的。”
    “会不会是太委婉了，张之儒其实没听懂？”
    “怎么可能哦！他们两个，一个比猴都精，一个比母猴都精，一个眼神就能知道对方想说什么，张医生怎么可能听不懂。”
    凌壹在心里苦笑了一声。
    这一个月里，她是明里暗里地拒绝过很多次，连小赵这种傻白甜都听明白了，张之儒肯定心里有数。
    王医生叹了口气，“唉，情字害人呀。”
    是啊。
    人人似乎都为情所苦。
    张之儒单箭头她，她单箭头傅景洲，傅景洲单箭头苏心彤。
    只要沾上爱，大家都别想好过。
    或许真的只有苏心彤那种完全不在意别人感受，可以随意把爱自己的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性格，才能过得最自由吧。
    但那时踩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得来的自由，她不想要，更不屑要。
    她不想接受张之儒，是不想让他成为第二个傅景洲，而她也不想变得跟苏心彤一样。
    她虽然羡慕苏心彤，但她的人生观和做事方式，她并不认同。
    “我为你付出了青春，那么多年，却换来一句谢谢你的成全，成全了你的潇洒和冒险，成全我的碧海蓝天……”
    手机响了。
    这是她自己设置的铃声。
    那天无意中在医院的广播里听到了刘若英的这首《成全》，她就很喜欢。
    后来拜托小赵帮她重新买了手机，第一件事就是把铃声换成了这首歌。
    她觉得这首歌很符合她的心境。
    打电话来的是她的高中班长，叫江荷。
    社牛中的社牛，同学聚会什么都是她组织。
    电话刚一接起来，就听到江荷那边人声鼎沸，吵吵闹闹的：“喂，小凌壹，后天我们校友聚会，你可一定要来啊，老吴特地嘱咐我的，一定要你去，不然她得让我写检讨。”
    老吴是附中的化学老师兼教导主任，她那个时候参加化学竞赛全都是老吴辅导的，全班都知道老吴对她的偏爱。
    距离签证下来的日子越来越近，以后出国了回来一趟不知道要多久。
    凌壹应了下来：“好，我一定到。”
    “行啊，你记得跟你哥说一声啊，你们一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