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恩从未感受到这样的情绪。
    他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愤怒、恐惧、悲伤、狂喜……无数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像一滩打翻的颜料在地上不断揉合交织，最后只剩下一滩寂静幽邃的黑。
    他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捏住了一下，跳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可输送到全身的血液却一点也没有，他感觉大脑都已经缺氧了，所有的气力都被那片漆黑无比的镜子吞掉了。
    “提风之翼。”
    格恩伸手朝旁边一挥。
    一道硕大的骨翼凌空被凝聚而出，挡住了几道弗米尔发出的血刺，之前格恩使用这招硬抗狄米思的攻击时被破开了，可这一次却完美隔开了弗米尔的全力一击。
    骨翼不是正面硬抗下攻击的，而是像鸟羽一样一片片展开，坚韧的骨片从血刺上划过，将力量分散到了每一片上。
    格恩完全没有去思考那么多，全是靠体内的记忆在战斗，然而在这混乱之时，他和西格玛的记忆却高度融合了，那一场场战斗仿佛是自己亲身经历过的。
    “格恩……”奈乐被他的样子吓到了。
    格恩现在的样子就像是她在分院台上释放出的东西，大量黑雾将他完全包裹住了，整个人变成了一个巨大的人形生物，骨翼、骨爪、尾巴、利剑以及一排黑刺同时武装在他身上，释放限制的同时，格恩可以同时控制这所有的武器了。
    他现在的样子……就像是……
    念兽。
    “走……”格恩整个人被包裹在怪物当中，透过一嘴的尖牙强行吐出这一个字。
    “轰！”弗米尔挥手放出漫天的血蝠，血色蝙蝠飞舞到空中快速变形，身体回旋着化作一道剑刃，如同暴雨一般降下一阵血剑！
    格恩则迎着剑雨强行冲出，剑刃破开他的黑雾外壳，那层黑雾很快便重新修复，偶尔有几只利剑要击中头部时格恩便用骨翼挡下。
    “吼！”格恩怒吼一声，身上的黑雾狂乱射出，将身下的湖水炸出层层水花，弗米尔没有防护任凭黑雾击穿他的身体，也朝着格恩冲去，双手凝聚成两只巨大的魔爪！
    两人相对撞击在一起，黑红两种雾气互不相让！互相都抓住了对方的手，格恩挥动骨鞭，尖锐的尾巴绕出一道弧线从身后击中弗米尔的后背，可对方毫不在意，双眼通红，满是杀意，像一只失去理智的野兽……或者说，现在双方都是失去理智的野兽！
    双方角力之下格恩还是占了劣势，而且还是大劣势，对方毕竟是满月级上的光念士，并且还是学院导师，即使格恩解放力量也完全不是对手，无数的战斗记忆在格恩脑海中快速闪过。
    “暴食！”格恩心中闪出一个字眼，他清晰地感受到西格玛使用这一招时的状态……
    只见格恩身上的雾气朝前方聚拢，幻化成一张硕大的巨口，猛地将弗米尔吞入其中，不断聚拢过去的雾气很快将弗米尔包裹成一个圆球，像是要将他吞下消化。
    然而还没有支撑两秒，黑球便渗透出一道血光，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整个黑球上布满血光，接着整个碎裂开来，强盛的血光将整个湖面照亮，大湖变成了一颗眩目的红宝石。
    格恩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一道刺眼的血柱瞬间将他吞没，弗米尔发出的强烈血气冲击将格恩身上的黑雾通通打散，这是他当时和狄米思对峙时使用的，威力可想而知。
    “额……”黑雾被驱散时格恩也慢慢恢复了理智，只感觉浑身轻快，好在这时血色黄昏已经重新充能完毕，散发出同样强烈的红光将格恩保护起来，完美挡下了这一击。
    “不对劲……”格恩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之前他对弗米尔导师居然是内奸的事情大感惊讶，接着又陷入战斗，居然没有想到这么简单的问题。
    弗米尔想杀他们有很多办法……凭借他出神入化的咒术，格恩他们根本就没有抵挡的能力，可他现在完全没有使用，血术也只会使用最低级的，简直就是在拿蛮力硬拼，连最简单的缚地术都没有用出来。
    更重要的是……他完全不在乎自己的状态，轻易就能防下来的攻击他也不去防护，就算血裔是不死之身，也不可能这样乱来。
    他一定出了什么问题……格恩突然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可能性。
    弗米尔是被控制了。
    “你没事吧？”奈乐跑到格恩旁边，他刚刚被血气冲击打到了岸边，好在有红色黄昏，没有受什么伤。
    “还顶得住……”
    “援军来了。”奈乐惊喜地抬起头大呼道。
    几颗银亮的子弹划破夜空，精致地击中弗米尔的双腿关节，他咚地一声跪倒在湖面上，整个人陷下去半个身体。
    “大小姐你没事吧？”罗兰导师及时赶到，在他身后是一队隐蜂的光念士，众人训练有素地拉开阵型，将弗米尔包围在其中。
    “弗米尔是内奸，给我绞杀他……算了，留个活口，你们自己把握。”奈乐站起身来重新摆出高傲的态度，想到刚刚的样子还真是狼狈。
    “这……怎么可能……”罗兰也很惊讶，可眼前的情况确实是如此。
    “弗米尔导师被人控制了，得想办法弄醒他。”格恩朝着罗兰大喊道。
    “什么？”
    “总之你下手轻点，制服他就好！”
    “这可不好办。”罗兰这下犯了难，想要制服弗米尔可没那么容易，他们是多年的好友，他可知道弗米尔的实力。
    “他现在失去理智了，用不了咒术。”
    “雷击弹。”罗兰快速往自己的大铁块里注满子弹，双手齐发，一串串闪光子弹狠狠击中弗米尔的身体。
    弗米尔此时已经恢复了伤口，被雷击弹打中后身体麻痹了一下，周围一拥而上的隐蜂光念士们化念为绳，合力将他捆绑住，其中还有咒术系的人施加的干扰咒术，压制住弗米尔的力量。
    然而就在众人刚刚放下心来的时候，弗米尔的身体却开始暴涨，和之前格恩见到的桑吉多一样，他整个人变大了好几圈，身上长出黑色的毛发，正在化身为血裔的最初形态。
    “去他妈的，这混球把先祖之血用出来，他不要命了？”罗兰直接大爆出口，像弗米尔这样的高级血裔体内都有先祖之血，而且含量不低，那是关键时刻才能拿出来的东西，每次使用都会大大折损身体，而且这种损伤是不可逆的，甚至会致命。
    “要支持不住了……”一个隐蜂光念士艰难地喊道，那些齐力合成的绳索已经开始松动。
    “锡之门，封！”
    就在弗米尔即将爆发出先祖之力的时候，突然一个女声从湖畔另一边传来，那声音让格恩大吃一惊，他想到过所有可能的援军，甚至连最不靠谱的雷蒙德和比鲁斯都想过，可从来没想过那个人会出手。
    一阵晚风掀起那女子白色的裙摆，如果那破布可以被称之为裙子的话……
    她撩起自己的头发，格恩第一次同时看到她两只眼睛，那眼睛里没有了怠惰的倦气，此时她双眼中满是精光，宛如一个掌控全局的王者。
    “轰！”弗米尔被重重压入了水中，身上那股强烈的血腥气息也消散了。
    “这……怎么可能……”罗兰震惊不已，他对弗米尔知根知底，虽然现在失去了理智，可也不可能这么容易就被压制。
    “汞之门，视！”查西米光着脚踩在松软的沙滩上，她双手快速捏出一个咒术手印，一道银白色的细线从弗米尔身上发出，快速升上天空。
    格恩这时才发现，那并不是什么白线，而是一层白色的光在沿着一条本来就有的黑线在快速蔓延，那条黑线本来就缠在弗米尔的身上！
    没等白光追出去多远，那条线便自己断掉了，查西米摇了摇头，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
    “查西米小姐？你……你怎么……出门了？”格恩看着对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个百年老宅女居然也会出山，而且她的实力……强得有点过分了，难怪历代艾斯贝伦的家主都对她敬畏三分。
    “出来见个朋友，随便教训一下闹事的小家伙。”查西米打了个哈欠，眼睛瞬间又恢复了那懒惰的样子，头发也放下来盖住了脸。
    不知道她说的“小家伙”是指弗米尔导师……还是指那个在暗中控制他的人。
    “真是劳烦您老了。”罗兰挠了挠自己的光头，查西米出手事情倒是容易了。
    没想到对方瞬间暴怒了起来，关节扭曲着脑袋都要扭转一圈了，像是鬼片里的女鬼似的瞬间来到罗兰面前，把他吓了一跳，只见查西米双手扣住他的肩膀，怒不可遏道：“你个小王八犊子说谁老呢？老娘看上去没有你年轻吗？你个死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