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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骆柒一边跑还一边频频回头,不放心地道:“你们两个,小心点啊!”
    符宁止早已冲上去招呼九婴去了,也不知听见没有。莫传延则扭头看了骆柒一眼,轻轻勾了勾嘴角,像是在笑。
    骆柒忽然想起,自己还在跟莫传延怄气来着,于是忙又冷下脸来,跟着李思考继续逃命。
    九婴因为视力不好,被符宁止引导着一直朝凿齿的方向扑过去却不自知。
    当它再度收缩脖子打算发起火攻时,符宁止大喊一声:“撤!”自己就地一滚,先往一旁闪去。
    同一时间莫传延也正引着凿齿往他所在的方向一个铁锤砸了下来,在听到符宁止的撤退信号之后,他也赶紧闪人。
    于是九婴喷出的火焰缠上了凿齿,而凿齿砸下的铁锤击中了九婴。
    一时间,火光冲天,血花飞溅。众人定睛看时,凿齿身上的皮肤焦黑了一片,而九婴的其中一个脑袋则被砸得粉碎。
    它们互相看清楚对方之后,顿时勃然大怒,不约而同地直扑过去,激烈地缠斗在一起,大有不死不休的架势。
    而原本被它们袭击的五个人,则早已被他们抛到了九霄云外。
    当风音和陈希扬走出百鬼穴的时候,便看到了倒在石窟门外的九婴和凿齿的尸体,一个被砸烂了全身,一个被烧焦了全身,惨不忍睹。
    更远一点的地方,早已逃出来的五个人席地而坐正在休整,见他们平安出来,于是朝他们俩招手示意。
    两人走得近了,才发现五人的气氛有些微妙。
    杨臣修依然没有醒过来,符宁止静静坐在他身旁,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麒麟珏,不知在沉思什么。
    骆柒则背对着莫传延,鼓着腮帮子生着闷气,莫传延想跟他说什么,却不知如何开口。
    只有李思考一个人在那里活跃气氛,看起来有些力不从心。
    “怎么了这是?”陈希扬看了看骆柒,又看向莫传延。
    莫传延叹了口气:“骆柒看见了我的幽蓝剑,认为我在欺骗他。”
    陈希扬这才反应过来,莫传延情急之下拔出了幽蓝剑,就等于是暴露了自己恢复记忆的事情,骆柒知道原来莫传延一直在对他隐瞒,所以才会如此光火。
    骆柒抬头看向陈希扬:“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苏泽也早就知道了对不对?你们……你们居然联合起来骗我!”
    陈希扬一怔,随即朝莫传延无奈地摊了摊手,他原本还想做和事佬来着,这下倒好,骆柒把他和苏泽都一块恨上了,这和事佬也没法做了。
    此时风音朝骆柒招了招手道:“雪烙,过来。”
    风音唤的这一声“雪烙”,让众人都怔了一下,风音应该知道雪烙这一世的名字叫“骆柒”才对,为什么会唤出上一世的名字,是口误,还是……
    骆柒自己也是一怔,老实说这一世他和风音接触的时间并不久,但自从恢复记忆之后,他便自然而然地同风音亲近了起来,所以当风音唤他“雪烙”时,他非但没有排斥的感觉,反而很坦然地就接受了风音对他身份的定位,下意识地就站起身朝风音走去。
    走了两步,他又犹豫了起来,略带戒备地问道:“风音,你该不会也跟他们是一伙的吧?”
    风音无辜地笑了笑:“我可没有参与他们的阴谋。”
    阴谋……陈希扬和莫传延同时扶额,对于风音这种毫不犹豫划清界限的做法,他们除了咬牙却也无能为力。
    骆柒这才放心地跑到风音身边去,风音一手揽上骆柒的肩膀道:“我们去一旁叙叙旧。”
    “喂……”莫传延看着两人相携远去的背影,无语凝噎。
    他还没跟骆柒和好呢,风音这横插一手算是怎么回事啊?上一世雪烙就对风音格外依赖,这会儿两人该不会叙旧叙着叙着就凑一块去了吧?
    莫传延不敢对骆柒表示不满,只能拿身旁的陈希扬开刀:“喂,他们两个就这么勾搭上了,你也不管管?”
    “要我怎么管?”陈希扬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
    莫传延这才发现,陈希扬眉间愁绪尚未褪尽,他似乎也有自己苦恼的事情。他再深入一想,立即反应过来,其实陈希扬所面临的情况,远比他和骆柒之间的事情还要复杂。
    一个苏泽,一个风音,虽说同在一个身体里面,虽然同为一个完整的魂魄,但是他们两人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个体。
    不论陈希扬选择其中哪一个,都势必会辜负、伤害另一个,这样两难的抉择,才是对陈希扬最大的折磨。
    第六章 黑麒麟之魂(七)
    莫传延想着陈希扬的事情时,陈希扬也在思考莫传延和骆柒之间的问题,他拍了拍莫传延的肩膀道:“你现在对骆柒太过小心翼翼了,这不像你。有些话,还是说得明白些比较好。”
    莫传延叹了口气:“我又何尝不想与他坦诚相对。但骆柒对雪烙那一世的心结太重,只要是涉及月刹的事情,他都尽可能避而远之。
    “这一次若不是我事先就隐瞒了自己恢复记忆的事情,他恐怕根本不会给我近身的机会,就算后来勉强接受了我,也是因为他在内心深处依然将我和月刹割裂开来对待的。
    “也许在他看来,对前世毫无所知的我,让他更加没有负担一些吧。既然他希望以这样的方式相处,我只能尽量用莫传延这个全新的身份去配合他。”
    “但是你应该知道,这并非长久之计,迟早有一天,骆柒会知道真相的。”
    “我知道,我只是没有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我原本好抱着一丝侥幸,也许等相处久了,等他完全接纳了我,信任了我,也许对前世的月刹也不会那么心有芥蒂了,但是……现实的情况却根本无法让我得偿所愿……”莫传延说着,声音渐渐低落下去。
    陈希扬默默看了他片刻,低声叹道:“莫传延,你用这样卑微的态度去迎合骆柒,只会让自己越来越被动。”
    “我知道……”莫传延用手捂住了眼睛,“一直以来,我都是这样处于一个卑微的位置,不管是面对骆融,还是骆柒。我已经……不知道如何才能不卑微了。”
    陈希扬没有再说话。
    其实何止是莫传延,就算是以前的月刹,在苦苦单恋着雪祈的时候,又何尝不是这样卑微地期待着雪祈回首看他一眼,正因为这样卑微而专注,才会忽略了身边注视着他的人。
    但是不论是月刹还是莫传延,一旦确定了自己心中所爱,就会变得异常坚定执着,即便前途荆棘丛丛,也丝毫不能让他退却。
    陈希扬转头看了看骆柒所在的方向,此时风音正与他说着什么,骆柒低着头没有说话,脸上的表情看不清楚。
    “也许风音正在劝说骆柒吧。”陈希扬猜测道,“希望能起到一些效果。”
    莫传延循着陈希扬的视线看过去,眼中流露出殷切的期待。
    “但是不论如何,要彻底解开骆柒的心结,还是需要你自己动手才行。”陈希扬道,“只有揭掉他心口上那一道名为‘月刹’的伤疤,才能让他真正毫无顾忌地接受你。”
    莫传延沉默了半晌,点了点头道:“我会再试着跟他谈一谈。”
    此时风音和骆柒相继走了回来,骆柒脸上的表情似乎有些松动,但见到莫传延这样直勾勾地看着他,便又忍不住避开了视线。
    风音无声地拍了拍骆柒的肩膀,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然后便走开了。
    骆柒这才重新看向莫传延,略有些别扭地道:“风音说,我应该听听你想说什么,所以……”
    莫传延走过去把握机会,走到骆柒身百年,深吸一口气道:“骆柒,我承认,我隐瞒自己恢复记忆的事情是我的不对,我向你道歉。”
    骆柒看了他一眼,问道:“你究竟是什么时候恢复记忆的?那次昏睡之后?”
    “是。”
    “你从哪里弄来的醒世汤?”骆柒略感困惑,他记得当初和莫传延一起挟持大长老逃出来的时候,场面十分混乱,莫传延应该没有机会拿到醒世汤才对。
    “我没有喝醒世汤,我用了苏泽给我的万凤香。”莫传延说着,又解释了一下万凤香的作用。
    “陈希扬用的也是万凤香?”
    “是的。”
    “怪不得啊……”骆柒恍然大悟,“怪不得你们都恢复了那一世的灵能力,唯独我没有。”
    莫传延辶耍搞半天难道骆柒纠结的重点是这个?随即他忙安慰道:“骆柒,有没有灵能力不重要,你如果觉得心里不平衡,我以后也不用就是了。”
    骆柒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忍俊不禁:“你想到哪里去了,你们能恢复灵能力是好事,这一次也是全仗着你和符宁止,我们才能安全脱身。至于我么,预测未来那种能力,还是不要有比较好,免得给自己平添许多负累。”
    莫传延一怔,没想到骆柒这方面想得还挺通透的。但随即他又不明白了:“那你到底在生气什么?”
    骆柒摇了摇头:“我没有生气。”
    莫传延一听他说“没有生气”,心里就莫名发慌。前世雪烙也是这样,神色平静地说着“我没有生气”、“我不恨你”,结果一转身偷偷在姻缘神像前祈祷再也不要在轮回中遇见月刹了――这种淡漠的心态比生气、忌恨还要可怕数百倍。
    莫传延一把抓住骆柒的胳膊,急切道:“如果没有生气,那究竟是因为什么,你告诉我,否则我永远也无法猜透你的想法。”
    骆柒被莫传延激烈的反应惊了一下,微微沉默了片刻,才有些别扭地道:“好吧,老实说,刚察觉到你一直在瞒着我的时候,我心里确实挺生气的,感觉好像自己一直被你耍着玩。但是后来冷静下来仔细想想,当初我百般恳求你不要喝醒世汤,等于是在告诉你,我不希望你恢复记忆,这样一来,你会对我隐瞒,也就情有可原了。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骆柒缓缓抬头看向莫传延:“说实话,之前虽然答应和你在一起,但我心里很虚,总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件见不得人的事情。”
    莫传延一脸茫然:“什么意思?”
    “我总觉得,自己是在你失去记忆、对我哥没有像以前那样迷恋的时候,趁虚而入了一样。我害怕你一旦恢复了记忆,对我哥的感情就又会变得无比强烈,那时候的我,就会变得很狼狈、很悲惨了。”
    “没有的事!”莫传延否认道,“现在你知道了,我是在恢复记忆之后才做出的决定,你完全可以打消那样的疑虑了。”
    “没错,我可以卸下趁虚而入的罪名了,我应该感到庆幸才对。”骆柒顿了顿,又道:“但是,你又是否能够确定,你之所以一反常态地放低姿态来迎合我,是不是只是在为前世的恩怨做补偿?莫传延,你能确定,你对我,真的是喜欢的感觉吗?”
    这一刻,莫传延内牛了。
    按照骆柒的说法,不论他是否恢复记忆,都不可能真心喜欢上骆柒就对了。这是怎样一种执拗、复杂、纠结的逻辑思维啊!
    若不是他有一颗坚强而执着的心脏,只怕这会早已经被骆柒一同绕进那死胡同里去了。
    莫传延努力按捺下自己想要抓住骆柒的肩膀使劲摇晃并大吼“你给我清醒一点”的强烈冲动,他深吸一口气,望向骆柒,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温和平缓:“骆柒,你现在不相信我没有关系,反正来日方长,我会用实际行动来证明,我对你的告白,绝对不是一时冲动,也不是对前世的补偿。我只是遵从了自己的心意,想要跟你在一起罢了。
    “看样子他们聊得不错。”陈希扬虽然听不见两人在说什么,但是看到双方脸上表情的变化,很明显骆柒的内心已经开始动摇,莫传延要想彻底打开骆柒的心扉,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陈希扬这话原本是说给风音听的,半晌却没有得到风音的回应,他转头一看,发现风音不知何时又凑到符宁止身边去了,根本没有在关心骆柒和莫传延那边事态的进展。
    只听风音道:“关于神兽烙印的事情,我希望你还是慎重考虑再做决定比较好。”
    “我正在慎重考虑。”符宁止一直盯着手中的麒麟珏没移开过视线。
    “其实杨臣修说的那番话,不过是被鬼首诱导而产生的极端心理罢了,也许事实上并没有这么糟糕,你不要太往心里去。”
    “我知道。”符宁止侧头看了看一旁昏睡着的杨臣修,停顿了片刻,又道:“但你也说了,他是被鬼首诱导才会这样说的。自古以来,鬼怪乱心,只不过是将人内心深处的怨恨扩大化了而已,但却不是无中生有。如果他的心中不曾种下仇恨的种子,也就不会在鬼首的诱导下长成参天大树。所以说到底,他心中对我的积怨,早已经根深蒂固,无法抹消了。”
    风音没能反驳他,因为符宁止说的也是事实。两人沉默了片刻之后,风音问道:“那么,你现在有考虑出结果了吗?”
    “还没有。”
    “或者你可以等杨臣修醒来之后,跟他谈一谈,再做决定。”
    “没有必要。”
    “也许杨臣修其实并不希望你真的变回麒麟,他只是在说气话。”
    符宁止不为所动:“要不要取回神兽烙印,是我自己的事情,与他的态度无关,不需要参考他的意见。”
    风音叹了口气,符宁止的性子太倔,完全不像骆柒那样容易被说服。
    他站起身,回到陈希扬身边坐下。
    陈希扬调侃他:“你真忙,做完了这个的思想工作,又跑去做另一个思想工作。你什么时候成知心大姐了?”
    “嗯,我有点儿急进了。”风音淡淡自嘲一笑。
    “急进?”陈希扬没反应过来。
    “因为……时间不太够啊。”风音说着,看向陈希扬,“能不能借你的肩膀靠靠?”
    “怎么?”
    “我快撑不住了。”
    “啊?”
    风音没有再回答,而是直接将脑袋搁在了陈希扬的肩膀上,闭上眼睛陷入了昏睡,而他那一头银白色的长发,也渐渐恢复到苏泽黑色短发的模样。
    “这是……”陈希扬看着说睡就睡的风音,目瞪口呆地怔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这一次风音出来的时间有点长,因为这个身体的主控权还在苏泽手里,所以风音在使用这具身体的时候,需要消耗比平常人多一倍的体力。他能够撑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
    而对于这样一直苦苦支撑着的风音,他居然一直没有察觉到。陈希扬心中有些歉疚。
    他低头看着风音的睡颜,忍不住轻轻抚上他的面颊。也许当他再度睁眼时,面对着自己的人,便又是苏泽了。
    这一刻,他突然很舍不得风音,虽然这样的想法让他觉得愧对苏泽。
    ――第肆卷《寤寐浮生》完结――
    第一章 曜神后裔(一)
    在相继收到雪烙的预灵书和月刹揭发雪烙弑兄的奏折之后,风音感到寝食难安。
    预灵书中提及的内容,大大超出了之前曜神向风音透露的信息范围,这使风音感到震惊,也很愤怒――如果预灵书中的内容都属实,说明曜神对他隐瞒了非常重要的信息。
    那一次与曜神的谈话,除了让他得知灵媒族人才是曜神的真正后裔这一点之外,几乎再没有什么有用的价值,这让他不惜消耗掉一次高端咒术的生命值去换取信息的举动变得有些可笑。风音暗暗握紧了拳头,陷入了沉默。
    相比之下,因为无权窥视预灵书,花嫁的担心层面就小很多,他更多的是在为月刹和雪烙之间不可弥合误会而操心。
    两人各自怀着烦心事,躺在床上一夜无眠。
    第二日上午用早膳的时候,花嫁顶着两只黑眼圈,一边拨弄着汤勺一边愁眉苦脸。
    风音轻描淡写地道:“如果实在担心的话,就亲自去看看吧。”
    花嫁惊诧抬头,似乎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风音这是……允许他离开神木峰的意思?
    风音笑了笑:“这样看着我做什么,我又没说要一辈子把你囚禁在神木峰上。更何况,月刹和雪烙之间的纠葛,我也挺担心的,但是我不能随便离开神木峰,我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去处理。所以这一次,你就当是代表我去微服私访吧,有什么误会就让他俩面对面说清楚,也省得让我为他们操心。”
    花嫁得了这道口谕,热情地拥抱风音表示感谢,然后便立即动身,风风火火地下了神木峰。
    待花嫁走远之后,风音才渐渐敛去脸上的笑意。其实如果可以,他也很想亲自为朋友分忧,但是现在,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他回身看了一眼靠墙竖着的那面立式铜镜,镜中的年轻人尚未更衣束发,一头金色长发披散下来,显得格外刺眼。
    他轻轻抚了抚自己的发丝,也许再过不久,他就要变成满头鹤发的“老翁”了。
    这一日,风音匆忙做完了沐浴焚香的准备。到了夜晚,他遣退了繁茜和一众下人,再度施法求见曜神。
    “我没有想到你居然会如此频繁地求见。”曜神尚未露面,声音中已透出一丝不悦,“多使用一次高端咒术,你的生命便会多消耗一次,你难道忘记这一点了么?”
    “并没有忘记。”风音单膝下跪,平静地道,“所以希望曜神不要再让我白白付出这样的代价。”
    “哦?”曜神的声音中透出一丝诧异,“听起来,似乎你对我充满了怨气呢。”曜神说着,渐渐在半空中显露出了身形,“你倒是说说,我什么地方亏待了你。”
    “上一次曜神您只告诉我说,芒宿的灭亡是必然的命运,如果仅是如此,我也无话可说。但如今事实并非如此,不但是芒宿,千代、初云、垩白都会相继走上亡国之路,甚至比芒宿更早,而最终一统九玄的,是大曜人。他们将在这片广袤无垠的就九玄大陆上,建立起空前强大的大曜帝国,对不对?”
    曜神沉默着注视他片刻,声音低缓地叹道:“真没想到,我的后裔子孙中,竟还有人能够看到如此遥远的未来。”
    风音有些绝望地闭上了双眼。他原本心中还抱有一丝侥幸,希望曜神告诉他,这样的预言是错误的,大曜人怎么可能成为九玄大陆的统治者。
    但是曜神的反应扼杀了他的这一点希望,雪烙的预言没有错,并且曜神原本企图向他隐瞒这惊人的真相,也是事实。
    “为什么?”风音低声质问,“曜神,您为什么要对我隐瞒真相?仅仅因为这是天机么?您不是说过,真正的曜神后裔,应该是灵媒族才对,大曜人不过是你随意揉捏的泥人罢了。那么心中,你又怎能对大曜人的一统天下而坐视不理?”
    曜神脸上划过一抹苦笑:“世人都说神便是万能,又岂知神也会有无法左右的命运。”
    风音一怔:“神……也有无法左右的命运?”
    “九玄大陆自开创之日,便已定下了它的命数。在命运之中,它始于五国并立,却终于大曜帝国。”
    曜神说到此处,顿了顿,看向风音道:“所谓天机,不是不能泄露,而是泄露了之后会导致什么样的后果。人只要有了,就会想要去改变不好的命运,神又何尝不是如此?但是一旦命运之线被打散,天下就会大乱,届时我们非但无法达成所愿,反而会迎来更坏的结局。”
    风音困惑道:“什么意思?”
    “我说过的吧,所谓的大曜人,不过是我随性揉捏的泥人罢了。因为泥人的根基低劣,我原本想将他们放逐在疆域偏远、气候寒冷的九玄之北,也就是现在你们芒宿人的国土。而九玄大陆上最为肥沃的土地,原本是留给我真正的后裔的。
    “但是后来我预见到了九玄大陆的未来,得知命运选择了大曜人作为整个九玄时代的终结者。我不忍看到整个九玄大陆毁在自己的后裔手中,便暗中调换了芒宿人和大曜人的身份。我原以为,区区几个泥人,又能在九玄大陆的历史上掀起什么风浪。
    “但是我错得离谱,我的这一点小伎俩,在强大的命运之轮面前,显得那么微不足道。九玄大陆终结的轨迹依然没有改变,而肩负起终结九玄大陆这项使命的人,依然是大曜人――也就是我曾经不以为然的那些泥人。而我曾经费尽心机想要保护着的我的后裔子孙,却和其他三个种族一起,成了这一次历史更迭中的牺牲品。
    “事实证明,世间万物的命运,都遵循着自然规律的发展而发展,命运会有这样的安排,自然有它必然存在的道理。从个人或者局部的角度来看,这或许是一场悲剧,但从全局的角度来看,这或许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一个契机。你们――包括我自己,都难免局限于某个局部的角度,而命运则永远站在整体的高度权衡各种利弊。”
    “置之死地……而后生?”风音喃喃自语,陷入了沉思。
    “当然,这句话听起来轻巧,在后人眼中,它也不过是历史长河中匆匆揭过的一页。”曜神继续道,“但若站在当事人的立场来看,需要牺牲的代价可能会非常沉重。”
    他说着,转而正视着风音:“原本我一直在困惑,命运究竟会选择何人成为他的‘命运之手’,代替他完成这‘置之死地’的重要一环。如今再次看到你,我总算明白,你对芒宿命运超乎寻常的执着,并不是命运中的变数,而是在冥冥之中,你已经被命运选为他的左右手之一。”
    “左右手之一?”风音听出了弦外之音,“难道除了我,还有另外一个人?”
    “是的。大曜将一统九玄,也将成为九玄时代的终结。而你和另外一个人,将成为这命运转折点中两个至关重要的人物,一个肩负变革的使命,另一个则履行毁灭的义务。”
    几日之后,雪烙去世。
    他的遗体被慕容絮儿接回空桐家族的墓园,以族长之礼安葬。
    而月刹则在回到濮阳家族之后,大病了一场。
    雪烙的死,不仅对月刹造成致命的打击,同样也给花嫁心中蒙上了一层深重的阴影。
    在回神木峰的路上,花嫁心中一直忐忑不安,风音与雪烙交情笃深,若是知晓了雪烙死讯,风音又该何等悲痛。
    但是当回到神木峰之后,花嫁首先看到的,却是繁茜垂泪的面容。
    他心中一紧,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尊主他……”繁茜哽咽着,泣不成声。
    花嫁来不及听她细说,忙拔腿向寝殿奔去。在撩起帷幔的那一刹,他的心猛地收缩了一下。
    此刻的风音,正闭目躺在床榻之上浅眠,眉心沾染着淡淡的愁绪,始终不曾消散。而他那原本金色的长发,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白色,如细密的银丝散落在枕边。
    “风音……”花嫁俯下身撩起他的长发,不可置信地惊呼出声。
    风音被惊醒过来,睁开眼见是花嫁,于是朝他微微笑了一下:“你回来了?”
    花嫁却丝毫没有心情同他笑,手中握着他的发丝不放,一叠声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风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唔……”风音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之色,像是偷偷干了坏事却被逮了个正着的孩子,支吾着不敢说实话。
    花嫁见他这番模样,心中便猜到了几分,一把揪住他的衣襟逼问:“在我不在的这段时日,你究竟做了什么?风音,你快告诉我!”
    风音知道这件事终究瞒他不住,于是老实交代自己又求见了一次曜神。只是关于和曜神谈话的内容,却是不能说的。
    他料想到花嫁势必会生气,于是低着脑袋时刻准备好承受花嫁的怒意。
    但是没有。花嫁看着他,数度欲言又止,握着他的发丝的那只手一直在抑制不住地轻微颤抖。
    半晌之后,花嫁才渐渐平复下自己的情绪,神色绝望地问道:“风音,对你来说,芒宿就这么重要,比你自己的性命更重要?”
    风音垂下眼眸,低声道:“花嫁,这是我的责任,责无旁贷的责任。”
    “我明白了。”花嫁没有再说什么,松开手转身缓缓向门口走去。
    风音看着他落寞的背影,心中升起一丝不安,唤道:“花嫁……”
    花嫁脚下一顿,却没有回头,身影消失在门外。
    第一章 曜神后裔(二)
    一连几日,花嫁都没有主动跟风音说话,就算风音主动问话,他也是像一名普通臣子一样低垂着双眼一板一眼地回答问题,再不肯多说一句。
    风音无奈地意识到,花嫁在跟他冷战。
    该如何缓和与花嫁的矛盾呢?风音不得不拨冗思考这个严重的问题。为此,他还专程去请教唯一可以说些贴己话的侍女,繁茜。
    “尊主有没有试过主动低头道歉?”繁茜提议道。
    “早就试过了,不管用。”风音内牛。
    他在第二天身体稍微康复了一些之后,便立即跑去找花嫁,低声下气地跟花嫁赔不是。
    结果花嫁一脸淡漠地道:“尊主并没有做错什么,何来赔罪之理?”把风音噎得无话可说。
    “那么送点小礼物怎么样?”繁茜又问,“谏言长老有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
    “这个我也考虑过了,也失败了。”风音愁眉苦脸地道。
    跟花嫁认识了这么久,他究竟喜欢什么东西,风音还真不知道,或者说,也许花嫁根本就没有特别喜欢的东西。
    他鼓起勇气去问花嫁,结果花嫁皮笑肉不笑地道:“尊主是想讨我欢心么,那就恩准我离开神木峰吧。”
    风音再次惨败而归。
    “看来这一次谏言长老是气狠了啊。”繁茜摸着下巴道,“完全不吃这一套了。”
    “那究竟该怎么办呢,繁茜?”风音殷切望着繁茜,现在唯一的希望都在繁茜身上了。
    繁茜沉思半晌,提议道:“不如……来一招苦肉计?”
    “苦肉计?”风音两眼发光地问,“怎么个苦肉法?”
    “比如……折个胳膊断个腿什么的,让谏言长老心疼一下,然后他就不好再对尊主冷言冷语了,然后尊主再趁机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两个人凑在一起唧唧咕咕良久,风音抚掌道:“妙计,妙计!”
    顿了顿,他又犹豫着道:“仅仅是断胳膊断腿这种程度的话,估计花嫁不会当回事吧?”
    繁茜宓溃骸澳亲鹬鞔蛩阕晕艺勰サ绞裁闯潭龋俊
    风音捋了捋自己的长发,眸色微沉:“不如……”
    第二日,风音未曾按时起床,未曾用早膳,更未曾出现在银琅殿议事。
    当诸位长老询问尊主何故缺席时,繁茜一脸忧愁地答:“尊主病了。”
    有长老关心道:“尊主病得严重么?”
    “这个不好说。”繁茜叹了口气,“尊主原本便已经积劳成疾,如今又不知患了什么心病,多日来愁眉不展唉声叹气,昨晚上一直喊头疼,今天早上便怎么也下不了床了。”
    诸位长老听闻此言,全都不约而同地向花嫁看了过去。
    端木花嫁名义上虽是神木峰的谏言长老,事实上却是芒宿国的无冕之后,这在芒宿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了。身为尊主的伴侣,花嫁理应知晓内幕才对。
    然而面对众人投过来赤果果的询问眼神,花嫁面不改色地道:“目前分居中,恕无可奉告。”
    众长老抹汗:“原来如此!”
    尊主缺席,议事会是无法如期召开了,于是各位长老陆续散去,大殿之上只剩下花嫁一个人,默默站在台阶之下,望着尊主宝座怔怔出神。
    繁茜小心翼翼地靠近他,试探着问道:“谏言长老,怎么还没走吗?”
    “哦。”花嫁收回视线,转头看了一眼繁茜,问道:“尊主他……究竟怎么了?”
    “奴婢不知。”繁茜就等着他这一问,于是答得格外顺溜。
    花嫁又看了她一眼,愠怒道:“你身为尊主的贴身婢女,居然对尊主的身体状况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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