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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雅从台阶上摔下来时脑海中唯一的想法。
几乎是下意识地把凶手拿下,扭送到警局,飞奔来医院……得到陆雅安全的信息后,紧绷的神经才慢慢放松下来。
人们常说,爱是因为触动,而失去是因为不珍惜。
赵慈忍不住垂下头,将目光落在陆雅放在被子外的手上。
与陆雅干净斯文的外貌相反,他的手掌很薄,几根指布满了老茧,所以手指的皮肤粗糙坚硬,微微发黄,这是常年翻书、写字、查阅档案留下的痕迹,还有偶尔做饭走神留下的刀口,指甲缝和手掌心遗留着一些油墨的痕迹。
这样一个人,春雨一般悄无声息地浸润着他的世界,目光温吞,言辞恳切,笑容和叹息都是浅淡的,在间或低首的眉目中透出几分与年龄不符的沉重与庄严。
赵慈从未想过,他有一天会被这样的人吸引。
这是一个与他经历过的人生、与他见识过的人截然不同的一个存在。他曾经想找一个词来定义陆雅,然而随着日积月累的相处,他已经习惯了这个人,却仍旧没想到准确的答案。
就像这种喜欢,也是静默而深沉的。
“唔……”陆雅轻声哼着,眉头皱起来,指尖颤动。
赵慈连忙松开手,上前询问:“醒了吗?”
陆雅挣扎着醒过来,视线模糊着,含糊着问:“这是哪儿?我的眼镜呢?”
赵慈帮忙找了找,没找到,便说:“摔碎了,回头再帮你配一副。你渴不渴?要喝水吗?”
陆雅想抬手,忽然发现左臂被固定了石膏动弹不得,而右小腿仍然有些抽搐,他的五官扭曲起来:“好痛!”
“哪里?”赵慈急急地按着他,“胳膊吗?”
“腿……腿……”陆雅龇牙咧嘴地叫着疼,“好像抽筋了。”
“我看看……”赵慈把被子掀开,小心翼翼地捏着他的右腿,伸手滑过他腿肚,按压着问,“是这儿吗?还是这儿……”
“对对!就是那儿!”
“我帮你捏捏……”赵慈小心地帮他捏着腿,试图让他的小腿不那么疼。
陆雅很没出息地惨叫,过了好一会儿才渐渐消停下来,倒抽着气说:“好了好了,不疼了……”
赵慈松开手,仍旧不放心地盯着他。
陆雅试着动弹几下:“嘶……有点麻,我动动……”
他把腿挪开,艰难地坐了起来,苦着脸问:“我胳膊残了?”
赵慈额角冒青筋:“只是骨折。”
“咦?命这么好?”
“因为你穿得多。”
“……”
两人不约而同地笑起来。
陆雅无奈:“还好只是骨折,要是残废了,我可就忧伤了,得孤家寡人过下半生了。”
“不会的。”赵慈立刻道,说完了才意识到自己语气中的紧张,便补充道,“社会福利这么好,你残了也有人照顾。”
“谁照顾?”陆雅随口调笑,“你吗?”
“……”赵慈沉默。
陆雅低头看自己打着石膏的胳膊,吊在脖子上的纱布有点勒脖子,他想调整一下,就听到赵慈说:“好啊。”
“啊?”陆雅抬头,茫然,“什么好啊?”
赵慈伸手帮他把腿上的被子盖好,轻描淡写道:“我说如果你真的残了,我就照顾你下半辈子。”
陆雅没听出少年人语气中潜藏的情愫,无奈地说:“咱俩到底谁是监护人啊?”
赵慈的手停在半空,有些僵硬。
两人话还没说完,警局的人过来问案。
赵慈没有避嫌,站在窗边安静地听着,从警方的口中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撞伤陆雅的人是曾经申请过合法谋杀的一位d级公民,他的申请层层过关,就连群审环节都顺利通过了,却在最后一栏主审官意见那里被陆雅驳回。那个男人怀恨在心,就去找陆雅算账。他本欲直接将陆雅从台阶上方推下去,那么高的台阶,不死也半残。只是没想到陆雅今天看到赵慈来接他,心里高兴,下楼梯下得快,走了一半才被他匆忙撞倒,从台阶上滚了下去。
陆雅问了那人的名字,警察告诉他。
陆雅低着头回忆片刻,才小声说:“他的谋杀计划太过凶险,我觉得实现的可能性不大,但申请人提交的资料里已经显示了他有狂躁症倾向,我觉得他的申请如果通过,中途出错的可能性很大,而他一定会不顾一切把对方杀了。这样的话,他就要面临lmpb的追责审核和法院的传票……”
他的描述十分简洁,没有提到那人的隐私,更没有提到申请内容。
“我觉得……如果是这样的结果,还是不通过为好。起码他顾忌着法律的严惩和身份降级这样严重的后果就不会胡乱杀人……没想到……”陆雅苦笑两声,道,“我不后悔当初做的决定,那样的谋杀申请不应该通过,即使他对我怀恨在心,我也不会后悔。”
赵慈敏锐地发现,那几个警察对陆雅十分欣赏,临走时还特意提到他过几天到其他法制系统交流的事。
“如果有机会的话,希望陆先生能来我们警局交流,我们十分欢迎。”
陆雅客套地微笑:“如果有机会,一定。”
双方又寒暄了几句,病房才重新恢复宁静。
陆雅有些疲倦地靠着枕头,闭上眼休息。
赵慈走过来,问:“你看上去很淡定……以前是不是遇到过这种事?”
“嗯?”陆雅眼前一片模糊,所以瞳孔便有些涣散,闻言反问了一句,“什么?你说被人报复?”
“嗯。”赵慈点头。
“肯定有啊。”陆雅莞尔,“我可是lmpb的主审官之一,被我卡掉的申请成千上万,总有那么几个对我怀恨在心的,实施报复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赵慈脸色瞬间阴沉。
第40章 chapter3―11
相较于他的愤怒,陆雅依然保持着平和的心态,甚至又不由自主地开启说教模式:“lmpb的主审官除了工作上的重担外,每个人都要面临被报复的情况,所以我们在私生活上都是比较慎重的人。”
赵慈木着脸站在床边听他说。
“你大概也发现了,我平时的社交活动很少,生活规律,很少外出娱乐,与陌生人总是保持距离。”陆雅顿了顿,看他没反应,只好继续说,“我的同事们大部分都是这样的。因为我们见过太多的申请表,看过千奇百怪的谋杀方式,对这些人的心理状态非常了解,所以下意识地都会对周围充满防备心理。”
赵慈忍不住插嘴:“我可没在你身上看出来这些。”
陆雅瞪他一眼,反驳道:“你每天也就晚上回家能看到我,又对我了解多少?”
赵慈无言以对。
陆雅习惯性地思考起来,开口时带着他惯有的谨慎:“人心的险恶远远超出你的预料,你还小,不知道这世上有很多可怕的人和事。我们在lmpb工作,直面死亡这样的大事,所以每个人都对生死看得很重。事实上,每年的谋杀申请里,大约有10%是针对lmpb的工作人员,只是c级特职者的阶级属性给予了我们很大的方便,得以最大限度地驳回这些申请。无法通过合法谋杀来杀死lmpb的人,自然就会滋生犯罪。”
赵慈沉下心,继续听他说着。
“你是不是觉得c级公民很不错,享受独立于三权之外的神圣权利,所以面对的麻烦就比较少?”
赵慈对国内公民等级记得十分清楚,闻言道:“c级特职者由独立于三权之外的神职者、法制机构工作者组成,在宗教信仰及法制上拥有绝对特权。法制机构中,lmpb最为特殊,不受最高法院管辖。c级特职者的犯罪率仅比s级至权者高一点,他们被谋杀的几率也远远低于其他等级公民。”
陆雅摇头,纠正道:“被合法谋杀的几率低而已,事实上,c级特职者每年的死亡率和b级议员一样高,而lmpb被杀的几率则更高,每年死亡人数占整个lmpb总人数的5%,这个数字是非常可怕的。假如lmpb有1000名员工,那么每年就会有50名非正常死亡。”
赵慈听得心惊肉跳:“非正常死亡?”
陆雅点头:“lmpb的工作人员只是在工作期间保佑c级特职者公民身份,当他们退休后,身份会恢复至进入lmpb以前的公民等级。我们的退休年龄与其他人不同,我们在50岁时便可退休,你知道为什么吗?”
目前国家的医疗水平发达,人们的平均自然死亡时间大约在85岁左右,50岁对于这个标准来说,过于年轻了。
“为什么?”
“因为我们死的早。”陆雅苦笑,“资历浅的员工危险系数小,但年轻,资历深的员工往往都是评审官、主审官级别,包括高层领导,这些人的危险系数很大,随时可能被人报复致死。由于高层领导都是从主审官晋升上去的,所以其实也归于主审官级别,我们平日里掌握别人的生死,就意味着我们的生死也被别人握在掌心。”
赵慈的眼睛越瞪越大,难以置信:“你的意思是……其实你每天都面临着可能被别人杀害的危险?”
陆雅点点头:“可以这么说。”
“……”
赵慈颤抖着后退几步,靠着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脑中思绪纷繁,本就因为刚刚发现自己潜藏的情愫而羞涩,还没回过神便被陆雅这段惊人的言论搅得越发混乱。
他以为陆雅每天按时上下班就过着普通上班族的生活,以为lmpb主审官的身份不过是工作比别人优秀了些,从未想过对方竟然还面对着这样的危险。
正常人面对这种事难道不是应该每天谨慎行事雇个保镖时刻警惕吗?!为什么陆雅每天准点搭公交性格温吞家里连个摄像头都不装?!他就不怕被人杀死吗?!
赵慈赤红着眼瞪着他,忍不住骂:“知道每天都可能有人要杀你,你怎么一点不放在心上?”
陆雅第一次见他发火,顿时无措:“我……我有放在心上啊……”
“你怎么不防备别人?”
“我防备谁啊……”陆雅无奈,抬起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朝他勾了勾,“过来。”
这招小狗一样的动作让赵慈僵硬一瞬,不情不愿地走过来。
陆雅示意他坐在床边,伸手去拍他的脑袋:“放心啦,我有分寸的。要是每天都疑神疑鬼的,这日子还怎么过?”
“那你也太放心了吧?”赵慈把他的手抓下来,“今天这人还只是撞你,要是换了其他人,和你擦肩而过的时候一刀子捅过来,你可能就完蛋了!”
“所以我才说我平时和人保持距离嘛……”陆雅好脾气地解释着,“哥哥是见过大风浪的人,你不要担心。”
赵慈看他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敷衍态度就来气,板着脸不肯说话。
陆雅好说歹说哄了好一阵,发现这小屁孩不为所动依旧一张死人脸,顿时也来了脾气,躺下去装死不说话。
两个人谁也不搭理谁,互相怄气。
陆雅气着气着就睡了,赵慈守在他床边坐了一晚上,眼睛一眨不眨,就怕他出事。
凌晨的时候陆雅饿醒了,看到床边坐着的赵慈吓了一跳,本想抱怨两句,却在看到对方眼睛里的红血丝时换了话题:“怎么一夜没睡?”
赵慈一直没喝水,说话的时候有些哑:“怕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