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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六七章 不滚就留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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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表面上陈无双端稳了司天监下任观星楼主的架子不动声色,对身穿云纹道袍的年轻道士想要跟他谈买卖的事情嗤之以鼻,但其实刚才那一幕让他深为震撼,孙澄音不显山不露水地现了一手匪夷所思的点石成金之术,将清水悄无声息化为美酒的玄妙手段已经完全超出了少年的认知,这跟真气修为甚至神识都没有半点关系,感应到的那股气息前所未见,也不像是古怪珠子里所蕴含的力量。
    而且,自称术法一道独步当今天下的十一品卦师常半仙也惊讶得半晌说不出话来,还在皱着眉头苦苦思索其中奥秘,倒是六品修为的谷雨丝毫不为所动,在侍女看来那不过是些花里胡哨的旁门左道,孙澄音就算有能耐把云州境内那条波澜壮阔的云澜江全部施法变成烈酒,也挡不住陈家二爷中仲平先生随手一剑,鹰潭山这些手艺去京都流香江上倒是能博得个满堂喝彩,光靠出手阔绰的达官贵人们打赏,也能混个家财万贯。
    陈无双就曾在黄莺儿所在的那艘花船上,见过一对以古彩戏法混迹江湖的兄弟,引得皇子殿下都大声叫好的本事,无非是能在宽大袍袖的遮掩下,迅速把手里活生生的白兔变成一盘汁水四溢、甘甜可口的西瓜,这能瞒得过不务正业的年幼皇子,却逃不过白衣少年出众的灵识去,显而易见,孙澄音不知比他们高明了多少倍。
    尽管邋遢老头上回就多少提到过几句,自从太祖开国就一蹶不振了千余年的道家祖庭,定然不甘心在大周王朝大厦将倾的时候默默无闻,可亲耳听到孙澄音说要凭却邪剑跟自己谈一笔买卖,陈无双还是心里一沉,手指轻轻敲着躺椅磨得光滑水亮的扶手,良久没有开口。
    如果孙澄音的身份只是鹰潭山掌教钟小庚的亲传弟子,陈无双倒是隐约能猜得到他的居心,可他不单单是一个修士,说起来拐弯抹角跟司天监陈家还有着一层亲戚关系,他是六皇子李敬廷的姑舅表兄,而李敬廷所娶正妻又是当朝天子亲自下旨赐婚的陈叔愚独女,如此错综复杂,白衣少年很难从中推断他的用意,到底是从鹰潭山的角度出发,还是从江州孙家的立场行事。
    “买卖买卖,有买有卖才是正经生意。孙兄先说说,你我二人谁是买家,谁又是卖家?”陈无双从沉默到开口的功夫里,常半仙已经皱着眉连连喝了三四碗坛子里清水所化的美酒,墨莉朝沈辞云使了个眼色,青衫少年立即会意,也上前倒了一碗尝尝,而后眼中惊讶之色一闪而过,微微朝师姐点了点头,倒出来的确实是酒,而且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好酒。
    孙澄音抬头扫了一眼陈无双身后站着的谷雨跟墨莉二人,见他并没有屏退左右再谈的意思,轻笑一声挥动袍袖,他道袍上金线滚绣着的云纹顿时散出朦胧微光,像是有了生命活转过来般,虚影袅袅飘荡而起,三四息时间云水小筑上空就聚起来云层,而后陡然从边缘处好似瀑布一样垂落,整座幽静的院子仿佛都被一层青纱帐笼罩在内。常半仙双眼中神采一亮,就听这手段堪称出神入化的年轻道士笑道:“为防隔墙有耳,行事不得不谨慎一些,还请诸位不要怪罪。谁是买家、谁是卖家,全凭无双公子一言而定。”这个说法倒让白衣少年有些始料未及,挑眉问道:“哦?愿闻其详。”
    从一进门开始,孙澄音就是一副不卑不亢谦谦君子的模样,语气平淡地像是在跟陈无双闲聊家长里短,“镇国公爷跟仲平前辈都是当世数一数二的高人,无双公子眼界非比寻常,却邪剑是何等宝物在下就不多赘述了。这笔买卖有两种做法,一是澄音来做买家,司天监全力助我去采却邪剑,不论事成事败,鹰潭山都愿意把珍藏千余年之久的那副山河社稷图,送与公子;二是我全力相助无双公子采剑,让诸位不必担心越秀剑阁、驻仙山等门派修士的竞争干扰,若是谋事不成分文不取,一旦事成,则要公子接掌观星楼之后,不得再出手打压鹰潭山,如何?”
    这笔怎么看都像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却让面无表情的陈无双迟迟没有出声。孙澄音所说的山河社稷图他从来没有听说过,但能被道家祖庭拿出来换司天监全力相助孙澄音采却邪剑,想来定当不是一副平常的图画,或许另有玄奥神奇的用处。
    再者,孙澄音对却邪剑也不是势在必得,甚至愿意鼎力相助他去采剑,从所提的要求来看,鹰潭山果然是有不为人知的谋划,这件事让他有些不敢擅自做主,起码在没有完全了解师伯镇国公爷的真正心思之前不能率性而为,以免打乱陈家兄弟四人在京里的种种布局。
    常半仙嗤笑一声,不屑道:“年轻人好大的口气!山河社稷图这种东西,鹰潭山由得你说了算?”孙澄音摊开掌心往身侧一伸,身后一人立即从储物法宝中取出一卷画轴来双手递到他手上,年轻道士看都没看一眼就送到邋遢老头面前,“前辈不妨过过目。”
    这一出显然大大出乎了常半仙的意料,神情登时凝重起来,伸手接过那卷画轴就要打开,却被陈无双开口阻拦道:“不必了。公子爷自幼双目皆盲,画得再好对我而言也没什么用处,你这桩生意味同嚼蜡,我没兴趣。多说一句,即便司天监对你们鹰潭山的举动不闻不问,白马禅寺的和尚可没一个是好相与的。”
    少年这话虽然不好听,但说得很是坦诚。眼下人手不太够用的司天监,面对南疆变局跟雍州北境的异常动静已经有些焦头烂额,不然也不会孤注一掷地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修为不高的陈无双一人身上,鹰潭山真要是想生出些风浪来,陈家短时间内只能暂且听之任之,倒是贵为国师的空相神僧决计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白马禅寺也不会容许道家死灰复燃。
    被他直接拒绝的孙澄音不见着恼,反而笑道:“白马禅寺要来剑山凑热闹的一众僧人是以空法神僧为首,他跟家祖是有些交情的,不出意外的话明后两日就能到达越秀剑阁,在下还有另一笔生意要跟他谈。既然无双公子不愿跟澄音做买卖,那你我二人打个赌怎么样?”
    常半仙眼巴巴看他收回拿着那轴画卷的手,情不自禁咽了口唾沫,连连朝陈无双使了好几个眼色才想起来,这是对着瞎子抛媚眼,那贼小子压根看不见。陈无双闻言心中一动,鹰潭山所图必然不小,竟想着再去跟白马禅寺谈生意,若是刚才自己答应下来,万一孙澄音真能说动空法和尚,那么这沉寂了千余年之久的道家祖庭,势必是打算趁着大周情势杂乱来浑水摸鱼了。
    孙澄音来之前早就打探过陈无双入司天监以及出京半年来的所有经历,本想着这只爱去流香江上喝花酒的惫懒少年没多少心术,那笔买卖足够让他动心,就算他不立即答应下来,那么接下来自己提出打个赌,也会让为了争风吃醋就敢动手打皇子的纨绔动心。
    可他没想到的是,见过那位因输了赌约而自困南疆二十五年的花扶疏之后,陈无双对打赌这两个字相当敏感,生怕自己一时不慎就着了旁人的道,比谈生意还谨慎得多,“打赌?”孙澄音笑着点头道:“正是,就赌你我二人谁能采到那柄却邪剑。”
    陈无双装作颇有兴趣的模样,身子微微前倾道:“说说,怎么个赌法?”
    年轻道士心中暗笑果然不出自己所料,司天监上梁不正下梁歪,最爱流连京都赌坊的陈仲平教出来的弟子,也是一听赌字就兴致盎然,“旁人不论,只说你我二人。若是无双公子得天眷顾采到那柄却邪剑,鹰潭山上下连带家师钟小庚在内,任凭观星楼主驱使,便是跟漠北妖族、南疆凶兽拼尽最后一名弟子性命,也在所不辞。这位常前辈应该是知道的,我道家的撒豆成兵之术,对付修士虽力有不及,但总能让大周少死些血肉之躯的兵卒。”
    陈无双微微偏头转向常半仙,邋遢老头不情愿地从鼻腔里哼出一个嗯字,算是认可了鹰潭山弟子的这种说法,撒豆成兵之术确有其事。孙澄音顿了一顿,又道:“若是在下侥幸得了那柄却邪剑,无双公子只需做两件事。第一件,还是先前所说,等公子接掌观星楼主后,司天监不得出手干涉鹰潭山的举动,当然,我道家弟子自有修持,不会做出天怒人怨、伤天害理之事。至于第二件嘛,就简单多了。”
    孙澄音笑着把目光投向他身后姿色绝美的黑裙少女,“既然这位姑娘是镇国公府的人,无双公子若是输了赌约,就把她送与在下为妻,澄音可发誓此生再不纳妾。”
    墨莉面色骤然一变,冷哼一声胭脂剑已然在手,沈辞云跟谷雨也都毫不掩饰自身气势,三人剑意冲霄往来纵横,院子里狂风骤起。陈无双咳嗽一声,缓缓笑着站起身来,语气冷得像季清池千里雪飘的凛冽剑意,“回去告诉你家姓钟的掌教,就算陈伯庸老来昏聩答应跟鹰潭山做买卖,但凡我还活着,他也休想如愿。云水小筑是越秀暂借与我等,趁公子爷顾忌陆师叔爱干净不愿脏了这院子,带着你的人立刻滚出去,十息之内不滚,就留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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