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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觉得在他说出结论的那一刹,面前这狐妖的眼眸里瞬间充满了太阳的光线。他将雪狐紧紧抱着,望了一眼高耸入云的罗浮山,问:“小兄弟,怎么称呼?”
“我叫邱无愁。”不忧笑道。
“无愁兄,在下清越。走吧,这段时日,我们要叨扰你了。”
天气日渐变暖,罗浮山上的桃花也尽数开满,如同粉色烟雾,弥漫在山间。狐偃在桃花从中,将一把剑练得生风。桃花零落如雨,铺满石阶。他收回剑,却见不忧带着两人走上山来。此时阳光正巧射到山前,他眯起眼眸,只见那人银发及地,素色云纹长袍,身后跟着一名红发男子。
清越?他眼眸转了转,即刻转身离去。
清越见了他的背影,也愣了一愣,然后露出微笑。“无愁兄,看来此处,还有不少熟悉的人呢。”
“熟悉?”不忧看着消失在拐角的衣角,道:“难不成……你认识他?”
“先不说这个吧,快些给它看病才是正事,无愁兄请莫怪清越心急。”
不忧笑道:“那是那是,我们赶紧过去,是我又忘记正事了。请恕无愁多问,请问……他是你什么人?”
清越轻轻抚弄怀中白狐的皮毛,说:“他是我表兄。”
不忧见他眼中情绪涌动,心想他若只是你表兄,你怎会如此?嘴上却道:“清越兄,你与你表兄当真是手足情深,令人艳羡。”
他将清越与洪焰引到石室,这石室又大又宽敞,摆设齐全,倒是间不错的住房。他说:“就请清越兄先暂时在此歇下,我即刻便去将药箱取来。”说罢便离去了。
清越在石室中转了一圈,这石室够大,可以容身。他在床边坐下,洪焰问道:“主人,需要吃的或是喝的么?小的为您去取。”
清越摇摇头,说:“不必了,你去为我取两支桃花,然后插在瓶中吧。”
“是。”
洪焰出去后,清越将法力灌入雪狐的身体,他怀中的雪狐动了动,身体慢慢拉长,变成一个浑身赤裸的男子。他双眸紧闭,丝毫没有醒来的征兆。清越用薄被将他裹好,手指轻轻划过他的面庞,喃喃道:“厉星,若是你再这样下去,也许有一日我便再也见不到你了,你让我如何是好?”
“从前都是我的过错,若是你从不曾去过清溪镇,从未遇见那女人,或许……一切都不一样了。”
小尚从梦中醒来,揉了揉眼睛,发觉太阳已经老高了。这个时候,早该吃饭了吧。他从床上弹了起来,胡乱擦了几把脸,正要换衣裳,狐偃却进来了。
小尚脸红道:“阿偃……你……你怎么忽然进来了……”
“清越上来了。”
小尚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清越?他为何来此处?”
狐偃摇头,说:“我方才见他同师兄上山来,却不知他前来所为何事,不过今后必定会在山上碰到,你不用慌张。”
小尚点点头,说:“此处也不是他地盘,不必怕他。”话虽如此说,小尚却隐隐后怕。清越这狐妖虽说从未真正伤害过狐偃,却时常来找他们麻烦,也不知这次又是为的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佛头青(十六)
不忧回到石室,见白狐已化作年轻男子的模样,有些惊诧。但见清越一直握着他的手,便有几分明了。看来是清越为他渡了气,否则以他现在的状况,是绝对无法化成人形的。
他轻手轻脚走到床前,床上的男子看上去大约二十七八的年岁。当然,他们狐妖不大看得出年龄,看清越的本事,估计至少能有上百年的道行,年龄得一两百岁往上了。那男人虽然双眸紧闭,但看得出,面容十分英俊。
他咳了两声,清越转过头来,说:“无愁兄,麻烦你快些给他瞧瞧。”
不忧在床边坐定,把了他的脉搏,脉象极其微弱,魂魄也几乎是游离状态,若不是被清越的气强行锁住,他恐怕早就魂飞魄散了。
“怎么样?可还有救?”
不忧道:“你可以暂时就这么做,将他的魂魄禁锢于身体之中。至于办法么……容我再想想……”
清越垂下眼帘,抚摸着厉星的手腕,幽幽道:“我只是想让他再起来看我一眼,同我说一句话罢了……”
“主人。”洪焰从石室外走来,将桃枝插入花瓶之中,为冰冷的石室增添了一抹艳色。
不忧拱拱手,道:“我去准备一些药材,然后再想想如何救他。这就先告辞了!”
清越喃喃道:“去吧,洪焰,你也出去走走。”
洪焰看了厉星一眼,又看看清越,转身离去。
桃花开得正好,小尚托腮坐在一颗最大的桃花树下,看着桃花,慢慢回想起从前的事情。
若是他不按照不忧的方法去做,那么他留在人间的时间便只有短短一个月了。从前一个人在荒地里游走的时候,总觉得时间实在太漫长,巴不得早些到投胎往生的日子。而认识了狐偃之后,却渐渐地舍不得了。狐偃说不舍得他,他也舍不得呀。重新投胎到别的人家,失去从前的记忆,一切重新开始。那他就会把现在的经历统统忘掉了。
身后传来轻轻的o声,有花瓣从头顶飘落。小尚回过头,原来是狐偃不知何时走到他身后。他摸了摸他的头顶,说:“小尚,在想什么呢?”
小尚把玩着掉落在膝盖上的花朵,说:“没什么……我在想,这桃花能开多久呢。”
自从送走那少年,二人对今后发生的事情便心照不宣了。小尚觉得,虽然舍不得,但他该去投胎便应当去了,他不想连累狐偃修行。若是没有他,说不定狐偃某天飞升成仙,不再为红尘所累,这不是功德圆满么。若是他真的想找自己,便可以等自己出生,然后再等上十几年,那么他们可以再续前缘,仔细想想,这样也不错呢……
可是……自己为何如此地舍不得呢……
他低下头去,捡起地上的花瓣,捧在手心。狐偃将他的乱发拨到脑后,二人坐在花丛中,各怀心事,却都只字不提。
不忧从石室中出来,见二人情态亲昵,狐偃搂着小尚的肩膀,虽然不言不语,却十分和谐。
是在珍惜这最后的时光么?不忧嘴角浮起一丝淡淡的微笑,并未打扰二人,往远处去了。
要救魂魄将散之精怪,也不是没有办法。他进入师傅生前常去修炼的石室,从墙壁的机关中,翻出几本秘籍。这些书是他当年藏起来的,师傅烧了一些,而这几本则幸免于难。
这几本里记载的全是些秘术,或是禁术,对修行的作用并不大,但要害人或是救人或许能用得上。他一页页翻着,许多逆天之术皆记载其中。有些方法阐释得过于晦涩,他也难以明白。其实想要救小尚,还有一个办法,那便是将厉害术士的骨血渡给鬼魂,便可以延长他们在阳间的时间。但这对术士的伤害非常大,或许会法力尽失,变成身体孱弱的普通人。而且法子太险,未必能成功。
他不会将这法子告诉狐偃,若狐偃知道,定会去做的。
“老大,老大!山下来了一个商队,你看要不要动手!”是绿鹦鹉的声音。
他的兄弟们大多住在山腰,有急事要与他传话时,便派遣鹦鹉前来报信。他放下手中书,出了石室,绿鹦鹉停在他手中,用红红的喙梳理着身上的羽毛。他抚了抚它头顶的细毛,说:“好,我这就下山看看。送到嘴边的肥羊谁不爱呢?”
再过几日便又是十五,狐偃这才想起,他已经离开桃花道观快一个月了。即使道法再高强,到了这一日他也会变成狐狸。而此时清越又在山上,他没法放下心来。
今日师兄似乎有事要忙,将清越带入其中一个石室便进了从前师傅修炼的那个石室,一直没出来。师兄或许不知清越狡猾,他决定先去同师兄打探打探,清越上山,究竟是为了什么。
穿过粉色的桃花丛,他缓步往罗浮山上最大的石室走去。没想到,在尽头之处,却见清越凭栏而坐,见他来了微微一笑。
“乖儿子,没想到又在这儿遇上你了。”
狐偃冷声道:“你来此处做什么?”
“无愁兄说,这山上还有两个术士,一个是他,一个是他师弟。你就是他师弟吧?我还真没料到,你也是从这里学习道法的,毕竟……此处离清溪镇或是建康城都隔了十万八千里呢。”
听清越提起清溪镇,狐偃心中便燃起一股无名火,将他的理智都要烧光了。
“你放心……我来此处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不会找你麻烦。你就安心做你的事情吧,我来……只是为了救一个人罢了……”
狐偃想及再过三日便是十五,若是再与他起了争执,对他和小尚,甚至师兄都没有好处。他生生忍了下心中不快,道:“如此甚好,那我失陪了。”
清越倚靠着栏杆,看着狐偃远去的身影,喃喃道:“早知道就不去逗弄那女人了,当时便带他离开多好……”
他回忆起清溪镇上的过往,想及躺在床上如同死人的厉星,心中居然非常懊悔。他是从不轻易后悔的,厉星是唯一一个能令他产生懊悔的人。原以为他可以锁住他一辈子,就算厉星不原谅他,他也能强迫他留在自己身边。原来……他就连这个都快做不到了……
天色渐暗,不忧从山下扛来一箱珠宝,其余的则分给兄弟们了。没错,他一直爱财,有了钱,可以做到很多没钱做不到的事情。虽说他常年都在山上,不过每隔那么一段时日,他便会下山,寻一处繁华地,大把大把地将金钱挥霍出去,以图寻找快乐。
回到石室,他将珠宝藏进床底,在桌边坐下,翻弄着早上看了一半的书。视线停留在卷子上的某一页,他瞳孔猛地放大,因为那页上有一个浅浅的掐痕。若是别的地方,他定不会如此注意,然而这一页,记载的恰好是渡魂续魂之术。
狐偃是知道石室机关的,难不成他离开的时候,狐偃来过了?
真该死,他离开的时候,该将书放回原处去的。他是知道了么?他若是知道了,该怎么做?
不忧将书放了回去,开始细细思量,不觉间天已经完全黑了。
月亮升上山谷,将罗浮山照得通明。不忧走出石室,看了天上将圆之明月,想起狐偃身体的秘密,便又暂时放下心来。他还有几天时间便到最弱的时候,因此他至少会等到十五过后才会动手。
他唇边带了一丝笑意,在看到洪焰坐在远处时更浓了。对啊,山上还有一只需要渡魂的狐狸,他只要稍稍做点手脚,狐偃便不能跟那小鬼在一起了。
三世姻缘又算什么?谁离了谁又不能活呢?
要他说,这三世姻缘不要也罢,何必非要听天命呢?若是他们二人之中的一人永远消失,这宿命不就自然破了么。
他嘴角噙着一丝笑容,慢慢往后山走去,他要去找狐偃。
狐偃在石室中,看到了桌上的渡魂之法。他并非有意偷看,只不过他进来时,不忧已经走了,只留了一卷道书在桌上。他不过拿起随意翻了翻,便被其中一章所吸引。
原来不忧知道除了伤人性命之外,还有别的办法可行,但却并未告诉他。
他知道这个法子对术士伤害很大,需要渡一半的骨血过去,但结果不过是变成孱弱的普通人罢了,他没什么好怕的。他想不忧或许是担心他的身体才并未告诉他,其实没必要的,他已经不在乎自己的修行了。
他还没将事情告诉小尚,虽说这是好事,但小尚若是知道后果,或许也会拒绝的。他还需要几件东西,必须集齐了才能施法。山上还有个清越在,他不得不防。
身后传来轻微脚步之声,狐偃不用回头看,也能辨别那脚步是属于不忧的。他在他身边坐下,仰头去看天边明月,说:“师弟,十五将至,你需要准备些什么吗?”
“今日那狐妖是怎么回事?”
不忧反问:“你认得他?”
狐偃颔首道:“是,从前与他有些过节。他可不是良善之妖。十五快到了,到时山上便只有你一个术士,你斗不过他。”
不忧笑道:“放心吧,他有求于我,不会对我下手的。这里是我的地方,你在这里,想必他也不会轻易挑衅。”
“他来此处,是为了救谁?”
“他表兄,那白狐魂魄快散了。”
表兄?他想起雨夜桃花道观外出现的那个黑衣狐妖。是他么?他还不知道,原来清越也有在乎的人。
“可有办法?”他想起今日在书中所见,其实救那狐妖应该也能用渡魂之法,只不过清越修炼的并非道术,只有他和不忧这样修为纯正的术士,才能渡魂。若要让清越知道渡魂能救他表兄,不忧就危险了。
不忧摇摇头,说:“还没找到好法子。”
狐偃直视着不忧的双眸,道:“师兄,其实你是知道的吧,有一个法子能救小尚。”
“你都看到了?”
“我不知师兄出于何种原因,并未将这法子告诉我。你不必为我担忧,这法子的后果不过是折损身体罢了,比起让我们分开,是再好不过的。”
不忧回道:“这法子我没见人用过,而且究竟最后后果怎样,谁都不得而知。比起这个,我倒宁愿让那小鬼先去往生,你好好修炼着,等他出世,再将他带在身边,这不是更稳妥么?”
“不,就算有一丝希望,我也会去试的。我不想再错过几十年,或是再一世的时间。”
“你真顽固,不过……我也拿你没办法,要试便去试吧,我不会拦你。不过……十五就要到了,你好歹得等到体力和法力恢复了再去做吧。”
狐偃盯着月亮看了半晌,道:“是,也只有十五过后才能做。”
“回去吧,虽说春日已到,但夜里总是凉的,小心着凉。”
狐偃点点头,说:“我在这里想一些事情,即刻便走。”
作者有话要说:
☆、佛头青(十七)
十四的夜晚,月亮升上山顶,罗浮山氤氲在淡淡的银色光辉之中。月光下的粉色桃花,开得越发妖冶。清越将枯萎的桃枝换上新的,床上的人,还未醒来。
他用温水为他擦洗身体,这满身的伤痕虽然有所淡去,却依旧碍眼。他轻抚过他的额头,淡色的嘴唇始终紧闭着。他多想再从他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即使是带着怒意和绝决也没关系。
就在此时,石室的门轰然打开,不忧出现在石室门外。清越回头去看他,只见他脸上带着些喜悦之色。
“无愁兄?你这是……”
“我为你寻到一个方子,或许能救他性命。”
清越的眼睛陡然亮了起来,他道:“还请无愁兄细说。”
“不过……”不忧的脸上带着一丝忧虑。
“不过什么?是不是有什么难处?无愁兄尽管道来。”
“我在师傅留下的古书上寻得一方子,便是以鬼魂为他续魂。只不过……这魂魄必须是三十年以上方能见效……”
不忧这么一说,清越才知道这难处是什么。普通人死后最多二十年便投胎往生,三十年以上的魂魄,当真不好找。他脑中转了转,狐偃身边那小鬼可不正是只老鬼么?不过……
“三十年以上的魂魄……我明日便下山去找。”
不忧拱拱手,道:“夜已深了,我这便告辞,祝清越兄好运。”说罢,便转身离去。
月上中天,大地银白一片。清越坐在床前,凝视着厉星面容,心中情绪暗涌。
“放心吧表哥,我不会让你这么轻易便离开我。你看,这不是又有办法了么?我们还要在这世上纠缠许久,你不许先离开……”
厉星的眉头突然皱了皱,咳了两声,嘴角流下不少鲜血。他奋力睁开双眸,在看到清越的那一刻眼中的神色变得厌恶。
清越没料到他会突然醒来。他已经昏迷许久了,这个时候醒来,不会是突然好转,只可能是……
“厉星!你怎么样了厉星……”他急切地去扶住他的肩膀,却被一把推开。
厉星直勾勾看着他,手撑着床,又慢慢低下身去,无法控制地咳了起来。血沿着他的嘴角往下,染红了大片衣襟和被褥。
“咳咳咳……离我……远点……离我远点……”
“你别这样好么?你知不知道你病得很重?”
厉星的身体软了下去,倒在床上,不停地咳着。清越觉得,若是他不停下来,他浑身的血可能都要流尽了。
“厉星……”清越的手抚上厉星的头,下一刻他便软倒下去。他再也无法忍受看到他不断吐血,生命将逝的模样了。他感觉了他的魂魄,发觉方才果真是回光返照之态。他的魂魄,比之前更弱了。他将自身的气源源不断地贯入他的身体,直到快支持不住才停了下来。这样做,他至少不会马上死去。
“放心,我一定会找到魂魄来救你。你恨我也罢,我总要将我欠你的还给你,你说是吧?”
他用温水将他身上的血迹轻轻擦去,又换了一床被褥,接着便飞身而出,往山下行去。
月夜桃花林中,狐偃牵着小尚的手,往高处走去。来到最大的一棵桃树底下,在树下坐定。
“阿偃,今夜是十四了,你不需要闭关么?”
狐偃摇摇头,说:“所谓闭关,不过是躲起来罢了。这里没什么人,有的,也都知道我会变身,闭关不闭关,已经无所谓了。”
小尚抬头去看天上明月,问:“你会觉得不舒服么?我看你变身之后,似乎很疲倦的样子。”
“是挺难受的,变成狐狸之后,会觉得浑身无力,一点精神也没有。”
小尚靠坐在狐偃身上。今夜月明星稀,空中只有几颗稀稀落落的星子。鼻间是桃花的香甜气息。小尚不觉间便心猿意马,想起他刚遇见狐偃时的情景。
那时似乎也是这个季节,桃花开得正好。他以为他真要带自己去会稽玩,结果被他狠狠地整了一道。那时的他在桃花林中穿行,期待着一次会稽之旅,心情愉悦的不得了。后边就凄惨了,简直就是噩梦。他想着想着,既觉得有趣,又有些气愤。
“阿偃,你当年把我当马给卖了,我可还生气着呢。”
狐偃拧了拧他气鼓鼓的脸蛋,说:“我不是正还着债么?这辈子还不够,下辈子接着还。对了,有一事我要告诉你,我能帮你续魂了。我能让你与我一同继续生活下去,等我阳寿尽的那一日,我们再一起走。”
小尚睁大了眼睛:“真的?可是……不是要……”
“不用,你且放心,不用伤人性命。我在师傅留下来的卷轴里看到了新的法子,等过了十五,我恢复了能力,便可以为你续魂了。这之后你想去哪里?”
“真的?让我想想……”小尚认真地想了起来,说:“我想去北边看看。我一生只在南边,没去过北朝。那里,也曾经是我们的故土,怎么能不去看看呢?”
狐偃微笑道:“好,那我们便去北朝看一看。”
“若说……要安家的话,还是在桃花道观吧,我喜欢那儿,去城里玩儿也方便。”
月亮又往上升了一寸,子时已经到了。狐偃抬头看了一眼月亮,身体逐渐缩小,变成了一只浑身雪白的雪狐。小尚将他抱在怀中,问:“阿偃,你有没有怎么样啊?”
狐偃摇摇头,说:“没怎么样,咱们再坐一会儿,一会儿再回去。”
只过了一小会儿,小尚的身体一松,莲藕节便散落开来。他没了那珠子之后,狐偃的法力消失,他便也变回原来的模样。好久没有这么轻了,他心想。不过……觉得自己比从前轻,或许是因为自己的魂魄比以前轻了吧。
“你呢,感觉怎么样?”狐偃问。
“我没事呀,我还可以摸你。”说罢,用白乎乎的手碰了碰狐偃耳朵上的毛。
感觉到小尚的存在,狐偃放下心来。过不了几日,小尚又会变得与从前一样了。他们会在一起,直到这一世结束。
这是狐偃第一次毫无抗拒地变身。只要心中无惧,便不会害怕。心里的那个人,并不会因为他会变成狐狸而疏远他,这实在是太好了。
清越与洪焰在附近村落搜寻了整整一夜,却未见过一只超过三十年的魂魄。说来也是,超过二十年的都难找,更别说三十年了。也不是说没有,只是短时间内,恐怕难以找到。
想起昨晚厉星吐血的凄惨模样,清越心里抽痛着。有时他甚至想放下一切,若是他死了,他便陪他一起去。不过,他想看他在活着的时候原谅他,爱着他。若是死了,便什么也没有了。
天边泛起鱼肚白,洪焰从远处飞来,对他摇了摇头。天亮了,鬼魂便不再活动,他们是找不着的,只能等晚上了。他垂下眼帘,轻声道:“洪焰,我们回山,晚上再出来找吧。”
“是,主人。”
这一夜过去,小尚和狐偃蜷缩在房中熟睡了。小尚怕见光,还好窗上原本就有帘子,只要不出门,便不会被晒到。
门吱呀一声开了,不忧轻手轻脚走了进去,碰了碰狐偃尖尖的耳朵,道:“师弟,你还好么?”
狐偃的耳朵动了动,睁眼看他,说:“还好,只是我法力尽失,小尚也跟着变回去了。他现在不能见光,我们只能等晚上再出门了。”
小尚的白影在帘子内晃荡,见有光射进来,连忙躲到更阴凉的床底。
不忧将粥菜放在桌上,说:“那你们便在屋内好好歇息,等太阳落山,再出来罢。”
说罢,便轻手轻脚,关上门离去了。
另一边,石室当中,不忧知道,厉星的情况在变坏。清越已经从山下回来,这一夜,他一无所获。不忧缓缓迈入石室,清越正拉着厉星的手。见他走来,神情有些急切。
“无愁兄,你来得正好。我昨夜为他输了很多气,以往都是有用的,而这一次……似乎没什么作用,你说这可如何是好?”
不忧皱着眉头,探下身去,查看了厉星的状况,摇头道:“他等不了多久了,两日之内,若是再找不到为他续魂之物,他便会魂飞魄散。”
说罢,拿来十根金针,将他各个穴位封住,道:“我用这金针将他穴位封住,可以延缓时间,但最迟只到明日子时。还有今明二日,愿清悠兄能有好运气……”
清越神色陡然变了,他厉声道:“怎么会这样?他从前还好好的,即使不曾醒来,也不至于到这般田地?”
“清越兄稍安勿躁。”不忧低下头去,再次查看了厉星的身体,道:“若是我的判断没错,他昨夜曾经醒来一次,对么?”
清越微微点头。
“这就对了,那是回光返照之状。若不是你为他渡气,他一个时辰之内便会魂魄散尽。”
作者有话要说:
☆、佛头青(十八)
清越低下头去,抚摸着厉星的额头,道:“我明白了,我和洪焰立马下山去找。明日以内……定能找到。”
不忧劝道:“白日里孤魂野鬼难寻,还是等日落吧。你在外面找了一夜,也累了,先歇息一阵。”
清越淡淡道:“也好,多谢无愁兄了。”
太阳渐渐落山,这一个白日,小尚断断续续做了不少的梦。
他梦见繁花似锦,梦见青山绿水,梦见了他曾在镜中看到的两个少年。阿偃说,他是他们的前世。还梦见了那个女人跟书生,那也是他们的前世。梦着梦着,他梦见深宫大院,梦见锦衣华服的众兄弟们,梦见他的哥哥。他伸出手去,企图抓住他的衣袖,萧昭业却笑着往远处走了。
“陛下,你病了,该回寝宫躺着了。”
黑衣男子抚摸着他的头顶,唇边带着一丝微笑,却令他冷汗涔涔。他记得这男人将他哥哥带出宫去,然后他将他作为傀儡,推上了帝位。他将手中的白狐抱紧了一些,道:“不,我不喜欢喝药。”
“告诉过你多少次了,你现在是圣上,当称自己为‘朕’,这点都学不会么?”
男人的语气冷冷的,小尚不禁往后退了两步。
“好了好了,良药苦口,不要耍小孩脾气,赶紧回寝宫去。”
小尚看着远处金碧辉煌的楼阁,那是他的寝宫,也曾是哥哥的。虽说哥哥没有死在这里,他却觉得殿内格外阴森。每每午夜梦回,他都会莫名从梦中惊醒。他梦见哥哥披头散发,眼中流下两行血泪。他还会微笑着叫自己季尚,他却不敢让他靠近。
都是面前这个男人害的!虽说他从未想过能登上帝位,也未曾学习帝王之术,对于宫中斗争却是明白的。若不是这男人的野心,哥哥便不会凭空消失。
“你这狐狸从哪儿来的?养了有好几年了吧。堂堂帝王,不学无术却迷恋一只狐狸,当真令人笑话。”
也许是男人不屑的表情触怒了他,小尚的情绪在那一刻爆发。
“你不就希望我这样么?我这样你难道不开心?!整个朝堂都是你的,你还会在乎我迷不迷恋狐狸?”
男人似乎没料到他会突然口吐真言,冷笑一声,右手擒住狐狸尾巴,将它从他怀中抱走。
“你放开它!”小尚怒道。
“比起你那浪荡哥哥,玩个狐狸的确算不上什么。不过……本王不喜欢不听话的孩子。”
小尚只觉眼前寒光一闪,温热的红色液体洒了他一脸。他尖叫着往后退去,那男人随意将白狐的尸体丢在地上。
“我的陛下,好自为之吧。玩物丧志可不得了,本王替你将它杀了,乖,回去。”
小尚猛地摇头,喊道:“来人呐,来人呐!他杀了朕的狐狸!”
羽林军闻声赶来,其中还有忠于正统皇室之人,却碍于萧鸾地位,并不敢上前捉拿。
御花园中,三两个宫人闻声经过,萧鸾指了指几位宫人,道:“陛下感了风寒,需要休息,你们几人赶紧扶陛下回去,然后去太医院找太医。”
宫人颤颤巍巍前去扶人,小尚看了一眼地上躺着的小小白色尸体,眼中掉下两行泪水。他将它抱回怀中,喃喃低语道:“小乖,对不起,我没能保护你……”
太阳落了山,只余天边一抹红霞。小尚从梦中醒来,发觉狐偃还睡在身旁。他想及方才梦境,摸了摸狐偃毛茸茸的狐狸脑袋,心道狐狸还真是长得像呢。狐偃化作狐狸时的模样,真跟梦中小乖的模样差不离多。
他以为这些宫廷之事他早就忘了,没想到此时却又想起一些。他还记得有回他身边的宫人询问他想吃什么菜,他不过想吃蒸鱼菜罢了,太官令却说没有宣城王的命令,不能随意更改食谱。
那萧鸾估计是明白自己作恶太多,怕轮回转世之后要还他和哥哥的账,便企图令他二人无法转世。若是没有别的原因,萧鸾早该转世,也不知这一世成了什么样的人。
天已经完全黑了,天边冒出两颗星子。小尚探着脑袋往外看,凉风阵阵朝他袭来,很是舒爽。山下有亮晶晶的东西飘来,像是村民在放孔明灯。他碰了碰狐狸耳朵,叫道:“阿偃,阿偃呐,睡够了么?有人放孔明灯吖。”
狐偃的耳朵动了动,睁开眼眸。他跳上窗台,同小尚靠在窗边。山下飞来几只孔明灯,今夜非清明也非七夕之类的节日,也不知是何人所放。
“真漂亮,山下能看到的更多吧。等到了七夕,我想去河边放河灯。”小尚想象着七夕时年轻男女人头攒动的场景,不禁有些期许。
狐偃看着孔明灯飘来的方向,回道:“好,七月也不过几个月的光景,我们会有机会去的。”
他看向清越所在的石室,如果他没猜错,清越此时并不在那里。他似乎有什么事情在忙。是为了厉星么?也许是的,也许不是。他只想等到今夜子时,恢复人形。在那之后,他便会准备为小尚续魂。
罗浮山下,清越一袭白袍行走于人群中。昨日在这个小镇附近一无所获,他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