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不了多久，林筱就要过生日了。
    顾一凌永远不会忘记的，她的生日是九月一号。
    也就是对于很多同学来说，迎来开学史诗级灾难片的那一天。
    本来顾一凌也是很讨厌这一天的，因为九月一号就要开学。
    每个小朋友从上幼儿园第一天开始，一直到长大了读中学都不喜欢开学。
    可后来顾一凌就爱上这一天了，其中难免没有爱屋及乌的味道。
    因为每到这个时候，不仅小林筱又要长大一岁。
    而且最为关键的一点是, 那一天他可以不找任何理由，就把她当成自己的小公主，然后宠上天。
    筱筱15岁生日，他们之间还不是很熟，就是普通前后桌的关系。
    顾一凌晚上才知道开学第一天是她的生日，看着这个女孩，然后跟她简简单单地了一句“生日快乐”。
    其实那一会儿心里就种下一颗种子了吧。
    筱筱16岁生日，那会儿顾一凌偷偷喜欢她, 开学第一天混在人群里对她说完生日快乐后高兴了一上午，又因为下午林筱发糖的时候，说顾一凌是自己的好朋友，多给了他一颗糖而高兴了一个晚上。
    筱筱17岁生日，他一边笨拙地唱着生日快乐歌，一边和她一起点燃了17只蜡烛，坐在黑暗里看着闪闪发亮的蜡烛，帮她一块吹灭。
    筱筱18岁生日，按照他的原计划，那会儿他们都一块去大学了，他一定要给筱筱准备一个完全不一样的惊喜……
    可那一天，他不见了好久，林筱一个人坐在雨后的城市里，头发全都打湿了, 裹在耳朵和脸上, 手里攥着一张寻人启事。
    今年是2022年, 马上要迎来林筱的28岁生日。
    ……
    昨天下午，顾一凌请假去参加了驾照的科二与科三考试，一并拿下，因为差了一点时间，车管所提前下班了。
    顾一凌没能把附在科三后面的安全文明驾驶习题考完……就是那个俗称为科四的东西，所以他还没拿到驾照。
    一次性通过最困难的科二和科三，就连教练都对他赞不绝口，说他简直就和十八九岁的年轻人学东西一样快。
    顾一凌一直咧嘴笑着，也不说话。
    今天中午，各大中学高三的同学开始放假了。
    他们从上个月中旬开始，所有同学还在欢度暑假生活时，已经返回学校埋头苦读。
    直到这时，全体同学都因为即将要开学而疯狂赶作业时，他们才短暂地迎来了几天闲暇的休息时光。
    顾一凌这一天放学以后，背着书包直奔车管所，去把最后的科四完成了。
    第一遍考试的时候，他太激动了，才做了一会儿题便开始想……自己学会开车以后，带林筱出去兜风的样子，然后傻傻地笑了出来。
    中途引起了监考官的屡次怀疑，疑神疑鬼走下来，一直盯着顾一凌的脸，检查他到底有没有作弊。
    现在有些人作弊的手段是防不胜防，比如用手表作弊的，甚至还有用眼镜作弊的？
    顾一凌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连忙点头敬礼：“我正在认真的答题。”
    果不其然，第一次测试没通过，他恍惚的时候不小心把好几个“b”选在了“d”上面。
    幸好还有第二次答题机会。
    顾一凌认真了起来，专心致志开始答题，最后剩下二十分钟还检查了一遍，才信心满满地提交了试卷。
    顺利过关。
    “……行车不规范，亲人两行泪，我，顾一凌，从今天开始，在此宣誓，会认真遵守交通规则。”
    宣誓室里，顾一凌郑重其事举起了右臂。
    宣完誓以后，顾一凌顺利地拿到了他心爱的小本本，从现在开始他也是有本本的人了，他相信自己过不了多久，一定能成为一名出色的老司机。
    刚刚在车管所的时候，竟然还有一个小姐姐来加他微信，当然被顾一凌义正言辞拒绝了。
    连筱筱都不知道，他已经偷偷把驾照拿到手里了。
    顾一凌自然是高兴极了，一路上都哼着小曲，推开门回到了家里。
    才到下午三点半，没想到林筱已经提前回家了，正在客厅里不知道在忙什么，吓得顾一凌连忙把驾照小本本藏在了背后——惊喜自然不能那么快就被林筱发现。
    不过这筱筱看来也继承了她妈妈的基因，时不时就喜欢玩突然袭击这一套。
    “筱筱，你在收拾行李箱做什么？”顾一凌有点诧异，走近问，心想她该不会又要出差了吧？
    “小顾，你今天放假了吧，这几天我都不在家里，你自己乖乖的。”林筱抬头说。
    顾一凌愣了一下，又问：“你要去哪里啊？出差吗？”
    “不是出差，都过年中很久了嘛，我要回老家看望一下我姥爷姥姥，去陪他们几天，小时候他们对我很好。”林筱说。
    “你老家啊。”顾一凌点点头，“哦，以前读书的时候听你说过的，你姥爷姥姥身体还好吧？”
    “还挺好的。”
    “那筱筱你要去几天，多久出发啊？”
    “本来我原计划是等你开学时再走，不过姥姥今天打电话来，说她想我了。”林筱看了看手机上的日历，“所以我临时就改变了计划，大概三四天以后回来吧。”
    顾一凌望了望她叠好在行李箱里的新裙子，感叹这小富婆真是财大气粗，又多了好几件他之前没见过的新衣裳。
    “对了，你想不想去？”林筱忽然放下手里的衣服，看似随口一问。
    “啊？”顾一凌心说这未免也太快了吧，我连筱筱你妈还没敢见呢，就直接见你妈的妈了。
    话虽这么说，可顾一凌还是蛮高兴的……因为不是随便一个人，都能和筱筱一起回去见她姥爷姥姥，说明在筱筱心里已经蛮认可自己这个小男友了吧。
    “当然你要不敢去的话，那算了，我自己也去行，这几天我不在，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林筱淡淡地补充了一句。
    “不不，筱筱，怎么可能呢，一起，要一起的。”顾一凌勉强露出笑容，拍了拍自己的胸膛，总之豁出去了，他迟早要过林筱家里人这一关，那就先过爷爷奶奶关。
    “姥爷姥姥年轻时也住市里，老了以后回到乡下，再叫他们来城市里，怎么说都不肯了。小时候他们对我很好，人也好说话，其实你不用过于担心。”林筱说。
    “真的吗？好说话？”顾一凌犹犹豫豫的，“筱筱，你电话。”
    “好。”林筱一边从裤兜里摸手机，一边对顾一凌说，“总之你去了不就知道了。”
    她接通了手机：“喂，姥姥，是我，我今天下午就回来，大概下午七八点钟吧……不不，您不用等我吃晚饭，给我留一些在锅里就行了。”
    “筱筱？”等林筱打完电话后，顾一凌迫不及待问，“可到时候我去了以后，该说我是谁啊？”
    “随便你。”
    “随便我？要不筱筱，你给我提一点具有建设意义的意见，你看行不行？”顾一凌紧紧张张的。
    “总之你不要在他们两老面前，讲自己是十年前来的就行了，懂不懂，小顾，你说半天他们也接受不了，还会被绕得头疼。”
    “哦，那我可不可以说，我是你的那啥。”顾一凌小心翼翼地看着林筱的眼睛，“就男盆友，不然真没什么好解释的身份。”
    “我不知道。”
    “我的筱筱，什么叫你不知道啊。”看着她淡定的神情，顾一凌一下子就急眼了，“你不说话，我当你默认了哈。”
    林筱耸耸肩，好整以暇地坐在了沙发上，从茶几柜下面拿出一包薯片开吃，“你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马上我们出发，我这边都收拾差不多了，只差你了。”
    “好。”
    顾一凌跑进了自己的卧室里，把自己穿起来最洋气的衣服都从衣柜选了出来，然后又跑到卫生间里，把牙刷洗脸帕打包带走，心里既有一点紧张，又有一点激动。
    没过两分钟，顾一凌就出来了，满眼欣喜地望着沙发上的林筱：“筱你说我穿西装回去怎么样？”
    “那个……等会儿我们是回乡下，不是去参加什么大型酒庄里的宴会。”林筱朝他眨巴眨巴眼睛。
    “你的意思我本色出演就行了？”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林筱说。
    ……
    不久后，顾一凌和林筱人手提着一个黑皮小行李箱，步伐一致，出现在小区的地下停车场里。
    当然，必不可少的还有装着小怪兽的太空箱。
    林筱解锁汽车，把行李箱都放进后备箱里，正要推开驾驶室的门，才发现顾一凌这家伙不知道什么已经钻在了她的座位上。
    “小顾，你干什么？”林筱拉开了驾驶室出门，惊讶地说。
    顾一凌转头，专心致志盯着林筱的眼睛，兴冲冲地说：“今晚上我开。”
    “你是认真的吗？”林筱问。
    “我是认真的。”顾一凌依然看着她的眼睛，在包里摸了一会儿，恨不得把那贴着顾一凌头像的驾驶证小本本横在她眼睛面前。
    “这是？”林筱一愣。
    “我的驾驶证。”顾一凌轻轻地给她翻开了一页，洋洋得意说，“筱筱，你看，上面写的是什么……看没看见，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驾驶人，顾一凌的名字，可不是造假的，还盖着车管所的公章呢。”
    “哦。”林筱没再说什么，转身走进了副驾驶里，调好座椅，系上安全带，“咯，那你发动汽车吧。”
    “那我发动了。”顾一凌转头看了看，也系上了安全带，“我是萌新上路，你都是老司机了，如果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烦请多多指教，好么？”
    “所以你才知道我是老司机？”林筱微笑。
    “你不是都开了好几年车了吗？难道还不是老司机？如果不是老司机，那才不正常吧。”顾一凌巴巴地说。
    “筱筱，你坐好了没有？”顾一凌提了三分神问。
    “我坐好了。”她今天穿着长长的白缎裙子，露出两只白皙的手臂，坐在了副驾驶上面，看起来漂亮又乖巧。
    “对了，你是多久拿到驾驶证的？”林筱问。
    “昨天下午我就通过了科三，今天把科四考完以后拿到了。”顾一凌说，“我很早以前就去学车了，之所以没有告诉你，是学会开车以后给你一个惊喜。”
    他的心跳似乎正在奔向每分钟120次以上的节拍，轻轻按了车上的发动键，拨开电子手刹。
    夏天就要结束了，秋天即将到来了，顾一凌觉得秋天是一年四季里为数不多的好日子，虽然漫天的红叶飞舞，但是没有夏天的闷热，也没有冬天的严寒。
    最为关键是，林筱即将到来的生日，也在这个夏秋交界的这个时候。
    他们在六月份最酷热的时候在相遇，那在这个秋东的季节里，不知道又会发生，顾一凌只知道，马上他将第一次载着筱筱，一起到她的姥爷姥姥家里去。
    如果今天先把筱筱的姥爷姥姥搞定了，以后再搞定她的妈妈，会不会就容易不少了呢？顾一凌暗暗地想着。
    星空色的保时捷已经发动了，它的引擎像敞马儿一样欢快地呼啸了起来，林筱这台是自动挡的高档轿车，按理说应该会相当顺手。
    事实上也是如此。
    顾一凌抓住方向盘深深吸了口气，轻踩油门，感觉车子底盘顺滑极了，就像一只灵巧的鲶鱼似的，提速巨快，嗖一下就钻出了车位，比驾校班里面的老爷车不知道好开了上百倍。
    他不易觉察地看了看林筱的侧脸，不知道她现在心里在想什么。
    开出地下停车场有一截上坡路，顾一凌一开始有一些紧张，又偷偷地瞥了旁边的林筱一眼，林筱神色平静，目视前方。
    好在很顺利开出去以后，行驶在大马路上，视野瞬间开阔。顾一凌握紧方向盘，下意识多区分了一次脚下哪里是刹车，哪里是油门。
    副驾上是林筱，而不是满脸胡茬的教练大叔，教练大叔只会指点指点地吼着你这儿没开对那儿又差点撞上去，而林筱……
    “还不打转弯灯。”过了一会儿，她忽然轻轻开口。
    “哦哦。”顾一凌第一次正儿八经地驶入车流繁杂的十字路口，难免有点手忙脚乱。
    “别压线啊，你三分没了。”
    “啊？”
    “好好开。”
    “我感觉我又会开车了，我要加速了，筱筱。”
    “萌新第一次加什么速，不准。”
    “筱筱，你是不是特喜欢会开车的男人啊？”红灯的时候，顾一凌不自觉地转头，看见了林筱眼里一闪而过的笑意。
    “这不是所有男人的必备职操吗？”
    “那我以后一定要好好开车，有我的车，就有你安全的目的地。”顾一凌说。
    ……
    南城郊外的一座小镇上，山水美丽，鸟语花香。爷爷驼着背，点上一只烟杆抽了一会儿，站在自家修的农家小院门口张望了一会儿。
    这时一位老太婆走来了，把爷爷嘴里含着的烟直接掐走了。
    “哎呀，就再抽一会儿。”老头儿把一只手掌上粗糙的五只手指比了出来，意思是还想抽五分钟。
    “我看你是想得太美，一分钟都不行。”老太太狠狠地剐了老头子一眼，“我看你都要望穿秋水了，怎么样了，小筱到了没有？”
    “还没看见她的车呢。”老头说。
    “菜已经烧好了，你要是饿了的话，就先去吃吧。”老太太走上前两步，伸手帮小老头捋了捋背脊骨。
    “对对对，就是这儿，最痛了。”老头儿疼得直哎呦，“都等着吧，筱筱要带男朋友回来见我们了。”
    ……
    保时捷驶入乡间的小道的时候，天色已近黄昏，天窗打开了，山风徐徐吹来，双车道来回的路上只有他们一辆车，很凉爽很惬意。
    顾一凌放缓了油门，偷偷看了一眼黄昏照在她的侧脸上是什么样的，这时的感觉不一样，因为现在林筱坐在自己的副驾驶上，安安静静，他第一次开车，不知道自己开稳了没有，她坐得舒不舒服，只能观察她的神情来判断。
    总之看见她的那一瞬，世界仿佛寂静美好，就连发动机的轻嗡声似乎都在远走高飞。
    “开车看路，不是看我。”林筱目不斜视，淡淡地说，一切寂静轰然扯回。
    “明明只看了一眼好不好。”顾一凌嘟哝，“然后我就回过头，很认真地开车了，再说这里一辆车都没有，很好开。”
    这时导航的声音响了起来：“您已经进入目的地范围中，即将达到目的地，前方一百米以后左转，行驶时请注意来往车辆。”
    “那么快，要到了吗？”顾一凌看了看导航屏幕，心里又有些七上八下般的忐忑。
    林筱看看表，把自己一面的车窗完全摇了下来：“对，你往右看，前面的小溪上有一个自家修的三层楼农家小院，就是我姥姥姥爷家了。”
    ……
    顾一凌开上半坡，把车停在了溪流边上的林荫小道旁边，熄灭了引擎，下一刻车灯也熄灭了下来。
    “完美抵达目的地！”顾一凌扭头得意地问，“怎么样，我今晚开车还好吧？”
    “蛮不错，值得表扬。”林筱也笑了起来。顾一凌喜欢看她脸上的笑容，也傻傻地笑了起来。
    “那下不下车了？”顾一凌问。
    “不然呢，顾一凌你下来帮我提东西。”林筱跳下了车，背靠着车门，舒展身体。
    “收到，筱筱姐，你的头号劳工小顾已经上线！”顾一凌也钻出了车门，看着她窈窕的躯体，闻着田野间温婉的空气，不禁无限遐想了起来。
    林筱打开了后备箱，和上次去见他老爹时一模一样，又是一车的补给品。
    顾一凌再度提得两手不空，用询问的语气耐着性子说：“筱筱，要不你再让我准备三分钟，好不好，我想想见了你姥姥姥爷该说什么，我们先不要进去。”
    “不可以。”她淡淡道。
    “为什么？”
    “没机会了啊。”筱筱喃喃说。
    “什么？”顾一凌不一会儿就明白了，因为他的视线里，就在农家小院的门口，林筱的姥姥和姥爷已经两相走了出来。
    “小筱，快进来。”奶奶在向他们挥手。
    顾一凌心里暗道糟糕，没有叫他，那他到底是应该动……还是不动，或者走到一边去，装作只是一个路人甲，根本不认识林筱。。
    “旁边那小伙你愣着干嘛，一起进来啊。”爷爷也热情地大声喊。
    “哦哦，爷爷奶奶好，是筱……咳，小林让我一起来的！”顾一凌跑的比筱筱还快，脸上露出了礼貌的微笑，心想是用上次准备好的中规中矩流，还是用油嘴滑舌流。
    林筱在后面没好气地瞥了顾一凌一眼。
    其实在几个小时之前，他们还没有开车出发时，顾一凌正在房间里收拾行李，林筱又给她姥姥打了一个电话，说今天晚上不止她，还有一个人也要一起来。
    姥姥在电话里追问，“小筱，到底是谁啊？”
    “小顾。”林筱过了好久才说出口。
    “哪个小顾啊？”
    “就那个……顾一凌，您还记得吗？”
    “顾一凌？”姥姥笑了说，“怎么不记得，是那个你念高中时耍的小男朋友，有一年暑假的时候，你因为这件事情和你妈大吵了一架，然后跑回乡下在我家蹲了两个月，当时你整天到晚都在我耳边念着自己和小顾的事情，吃饭的时候讲，摘果子的时候也讲，看电视了还要讲，比我这个老太婆话还多。”
    “是啊。”几个小时以前，林筱坐在家里的沙发上，身体有些微不可查的颤抖，朝后面望了一眼，顾一凌还在他房间里喜洋洋地整理着要带走的行李。
    “你找到他了？”
    “对。”
    电话那一头，老奶奶先是叹了口气，然后慈祥地说，“行，我的小筱筱啊，和他一起过来吧，我和你姥爷在家里煮好了饭等你们来。
    ……
    “筱筱，你招呼小顾坐着，来拿一下碗。”姥爷在厨房把烧好的菜端了出来。
    “我来，我来！”顾一凌自告奋勇地站了出来，急忙把林筱扶来坐好……这么完美的挣表现机会，小顾岂会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