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占详说完看女儿还保持刚才的姿势，跟个死牛筋似的，心中的怒气爆发了出来。
    上前拽着她的两条瘦胳膊，推推搡搡的就把她塞进了屋子，拉上门从外面扣上。
    气呼呼的回到窑洞，脱掉鞋子上了炕，又觉得气不顺，坐在炕角拿出烟锅，装了一锅，狠狠的抽完。
    这才躺下来，翻过来翻过去就是睡不着。
    又坐了起来，往烟锅里装烟丝儿，问：
    “老婆子，家里还有多少钱……？”
    林巧儿也睡不着，眼睛干巴巴的，正难受呢，听他问钱，噌的一下坐起来。
    “哪还有钱呀！你女儿在家里坐了一个月子，大人病孩子病的。你又不让老大给钱，你那点工资看几次病都没了。”
    以前家里人都没怎么生过病，她不知道看病这么费钱，每次去买药没个一两块钱就下不来了。
    还幸亏温小可把孩子喝羊奶的钱提前付了。
    李占详叹了口气说：
    “没了是多少？常征这孩子把钱看得太重，这段时间为了让小秋回婆家，我总共找了常征三次，每一次他都有条件。这次估计我们把小秋送回去，怎么都得带十几块钱。”
    听说还要给钱，林巧不干了：
    “还给他钱？他把小秋害成这个样子，住院费和药费都没让他出。”
    “有什么办法？咱们欠人家常征的。咱的女儿咱都受不了，人家常征怎么能受得了？更何况小离又不是常征的。”
    “要不想出钱，就只能让她继续住在娘家了，你受得了吗？反正我是受不了。”
    李占详说完把烟锅在杠头上磕了磕，重新躺下来。
    林巧儿眨了眨泡泡眼：“我也受不了，可是我们没钱了，我身上就剩两块钱了，咱们还要买油盐酱醋，面。”
    “这样吧，咱们晒的杏胡都干了，差不多有二百来斤吧，交给收购站，最少也得有十几块，明儿个把杏胡拉去买了。”
    “胡杏这几天价不高，一斤一毛都不到。我想再等上两个月价高的时候买，那时候能买一毛一。”
    “等不到那时候了，再不把小秋送回去，出了事儿，我们脸上挂不起住呀。”
    “哎……。”老两口少有的心平气和的躺在炕上，你一句我一句。
    第二天早上，林巧儿早早起来就开始收拾东西。
    她看着院墙角上那一大堆已经晒干的杏胡，叹着气装进麻袋。
    这些杏胡，是她起早贪黑，进入深山，在烂如泥的杏堆里，一个一个的捏出来，背回来晒干的。
    为了这点杏胡，她的手上褪了几层皮，压的后背到现在都疼着呢。
    可是为了女儿也只能这样了，她就是再不好也会是自己生的。
    而且她这么大年纪，有的事情还是能看清楚的。
    女婿这个人把钱看得太重，如果不给女婿好处，他是不会让女儿回去的。
    林巧儿把杏胡装好，又把该拿的全都拿上，这才打开李亦秋屋子的门。
    李亦秋睁着一双死鱼眼，直勾勾的看着屋顶。
    林巧儿喊了好几声，她都不答应。
    只好先把她的衣服，孩子的尿片全部都装了起来。
    坐在凳子上，就等着李亦秋起床了。
    李亦秋很长时间才说了句：“我不回去。”
    林巧儿气恼地说：“不回去？你昨天不是还说不想受我们的气了吗？说我们对你不好，今天怎么就不回去了？”
    她实在是被女儿给治怕了，一天都不想留她住在家里。
    语气很尖利。
    李亦秋淡淡地说：
    “我就不回去，你也看到了常征他眼里只有钱没有人，你知道我不喜欢他。”
    林巧儿站在床头上说：“就算他喜欢钱，他还能接受你。不喜欢钱的人，谁要你呀？你不喜欢他，你喜欢的人不要你啊！赶紧起来收拾收拾送你回去。你爸这会儿去饲养场请假了，回来就送你回去。”
    李亦秋一点没起来的意思：“反正我不回去，小离肚子刚刚好了一点，如果换个地方，又要不停的拉，脏死了！”
    林巧儿对女儿的决定和态度气了个半死，觉得心跳加速头晕眼花，赶紧摸着凳子坐了下来。
    好半天缓过神儿说：“你爸昨天晚上已经说了，不管你愿意不愿意，一会儿他回来都要送你回去。你是结了婚的人，你要回去伺候你男人，过你们的日子，一直留在娘家算什么回事。”
    “我不跟常征过日子。你也没看看他长的那个样，黑得像从煤窑出来似的，还没我高，满脸皱纹，不知道的还以为他50岁了呢。还特别抠，恨不得把一分钱掰成两半来花，我就跟他过了一个月，给我三块钱，三块钱够干什么的！”
    李亦秋侧过脸去。
    昨天晚还没来得及跟张鹏说话，就被温小可给打扰了。
    本来已经死心的事重新燃起希望。张鹏虽然没在约定的时间过来，但是已经来了，既然来了，一定是有个说法的。
    张鹏会在这里找她，如果回去了，他怎么找见自己。
    林巧儿皱了皱鼻子，女儿这样的，还嫌常征家小气抠门，能给三块钱就不错了。
    林巧儿说：“三块钱，够你买盐醋辣子了吧？你我还不知道吗，给你多少你能花多少钱，依我看常征算计是对的，要不然你们怎么存得下钱，以后再有孩子了怎么过？赶紧起来洗洗脸，多少吃点,要赶在常征下班的时候把你送过去，要不然家里没人。”
    听林巧儿今儿怎么着都得送她回去，李亦秋忽然发疯似地扯着头发坐了起来，边哭边骂：“我知道你嫌我丢人，嫌我要吃要喝。你既然这么嫌弃我，当初生下我干什么？还说你对我比大哥二哥还好呢，你怎么给他们两家每家一个院子，我回来住几天都不行！反正我不管，现在是新社会男女平等，你给我大哥二哥怎么来，这就得给我怎么来，你得给我也隔出一个院子来。”
    “什么？给你隔出一个院子来，你疯了吧”林巧儿都气笑了：“你大哥你二哥是儿子，是娶媳妇自然要娶到咱们家来。你是女儿，要嫁出去的，自然要嫁到你婆家去。再说了你大哥二哥都是场里的职工，房子也是场里给分的，只不过盖在自家院子里了，你连个工作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