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页
五色鹿于是也就真的问了:我说,你一个和尚,修行不该是往微妙里求的吗?怎的也想要本源资料了?
虽然都说修道修心,但其实道门、魔门和佛门都各有侧重。道门是炼气求道,而魔门是纵意唯我,那佛门则是炼意修心。
本源资料虽然稀有贵重,但多是对道门和魔门而言的,纯粹的佛修不太追求这个。
对于佛修们来说,本源资料这种东西,有固然是好,没有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需要执着。但偏偏,这个小和尚却似乎不太一样啊
寻常修士都不会将自己的修行机要轻易告诉旁人,尤其是五色鹿这样今日才见第一面、连就基本的合作条件都还在争论的外人。
但净涪似乎不忌讳这个,五色鹿既然直接问了,他也就很直接地答了。
佛门修行当然是炼意修心,但一味清修并不可行。要炼就一颗真金,就要先就矿胚投入火炉中去,不是吗?
五色鹿想了想,竟然真的就明白了。
他道:原来如此,你想借众生欲念锻炼自己的剔透佛心
人有共情,不,绝大多数的生灵都能共情,人心尤其容易受到他人情绪的影响。就像两碗水,如果一碗水水面平静,另一碗水水面波纹连连,那当这两碗水接成一碗的时候,两碗水的情况也都会和早先时候的不一样,或许是平静,或许是激起波纹。
人心、人情也同理。
五色鹿看着对面小和尚依旧带着一点清淡笑意的洁净脸庞,也是被惊了一下。
你这小和尚,真是好大的胆子。他叹了一声,又有些奇怪地问道,你就不怕最后被众生欲念玷污了你的剔透佛心,最后反毁了你的一世修行?
面对五色鹿的问题,净涪只是笑。
笑的不单单是净涪,还有他心底倒映出来的净涪佛身和净涪魔身。
他们或是笑得平静,或是笑得肆意,或是笑得纯净,不一而足,却是一色的无畏。
五色鹿忍不住又赞了一声,好胆子!
早先因自己心态生出的一丝忌惮和猜疑淡了丁点,五色鹿叹了一口气,竟郑重问他,和尚你年岁尚轻,天资亦是非凡,纵是放慢了脚步,也无有不妥,何必急于一时,行这般险事?
五色鹿是真的想要劝净涪,并不全是为着劝净涪放弃本源资料换另一个更加便宜的条件。
净涪自是知晓他的好意,便也没遮掩。
前辈早先说过不愿五色鹿对上那位,他随手往上指了指,并不着意往他化自在天外天的方向去,只是一个意指,前辈如此忌惮于他,该也是听说过他的行事与手段。
他顿了顿,反问了五色鹿一句,以前辈所见,若小僧在天魔童子这事里掺了一脚,他可有放过我的可能?
五色鹿沉默了一瞬,慢慢地摇头。
净涪也就道,这便是了。
五色鹿却还是不解,他道,和尚你是佛门一辈相当出色的弟子,佛门那般强盛,若他真要以大欺小,你佛门中的诸位佛陀、菩萨真能安坐?你本不必如此惧他才对。
对于五色鹿的问题,净涪只是摇头,非是我佛门诸位大德会袖手,而是纵诸位大德能够援手,我又如何能甘心遇事便请托庇于诸位大德座下?
相比于别人,净涪更相信他自己。
净涪转了眼去,望入那片浩茫的虚空,仿佛能望见那一座介于虚无有实之间的他化自在天外天。
且前辈,我非惧他,而是忌惮他。
忌惮与畏惧并不相同。
第14章
五色鹿看了净涪许久,忽然大笑出声,哈哈哈,没错,我错了,你非是惧他,而是忌惮他
五色鹿心中感慨不已,和尚,不是我说,你若是一直成长下去,就是没有早先那天魔童子的一出,他也不会放过你
五色鹿忽然噤声,随即直接消失在净涪的周边虚空之中。
净涪却是一动不动,仍然挺身直立,微微偏头望着上方。而那上方的虚空中,在那片介于虚无有实之中的世界里,一双仿佛沉淀了所有黑暗的眼睛望了过来。
不过两道平平静静的视线,未曾挤压了空间与时间,却仿佛在顷刻间将净涪所在的位置拉入了无穷无尽的温软人间。
净涪飞快收摄心神,在澄澈心湖间升起一轮心灯。有幽幽烛火映出,在那转息间侵袭而来的无边黑暗中开出一片方寸之地,留予净涪心神栖居。三十二片鎏刻着金色经文的贝叶微微颤动,蓄势待发。
天魔主仿佛就打了个招呼,并没有要跟净涪在此刻对上的意思。他只笑看了净涪一眼,便偏开了目光去,再没有看净涪。
那目光移开的那一刻,净涪心海间镇压的那三十二片贝叶叶片上的金色经文隐去,唯剩空白的贝叶渐渐沉寂。
难怪你敢对上他
不知过了多久,五色鹿的声音打破了此间封锁的时间与空间,于是空气在那一刻又再流动了起来。
净涪回头,看了看仍站在他早先位置的五色鹿,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句,前辈方才倒是走得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