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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想跟他说她在南阳的经历,以及对他时时刻刻的思念。
她还想跟他说,看到他活着回来她就很开心了,别的什么都不重要。
但她站在榻前时,鼻尖上却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模糊的光影中,那张脸容熟悉到令人心惊,但却毫无生机。
眼前骤然一亮,吕朝隐举着烛火走了过来,“殿下您瞧,真的不中用了。”
烛光照亮了榻上昏睡之人,他的发鬓间还有凝结的血迹,左眼上敷着草药和棉纱,简单的包扎着。
她心头的恐惧犹如脚底的寒意般陡然漫了上来,总算明白先前吕朝隐反复提到的话,果然是缺了点东西。
吕朝隐的眼睛比烛火还要灿亮,正死死盯着她,就像猎手盯着箭下的猎物一般,满是嘲弄和自得。
若是在平时,她有的是手段还击,有的是时间报复,可现在不行。
现在她有求于他,只能暂时忍耐。
吕朝隐,她恶狠狠地记下了这三个字,她看得出来,他绝不只是北军校尉那么简单,他应该是皇兄的走狗,才会有恃无恐,嚣张到令人发指。
她望着榻上毫无意识的谢珺,觉得其实这样相见也不错,至少他不会看到她受制于人的无奈样子。
她伤心到了极点,却不敢表现出来。
从七夕至今,阔别一百三十多天,如今她终于看到了他,就躺在自己眼前,可身边却有一双阴魂不散的眼睛。
她俯身隔着单薄的被子触摸他的身躯,还好还好,手脚健全,倒也没什么要紧,不过就是少了一只眼睛罢了,相对于脑袋搬家来说还算可喜可贺。
“殿下?”吕朝隐见她低头摸索着,一言不发,便好奇地追问道:“您怎么看,这样子还能要吗?”
“还算凑合,又不缺胳膊少腿。”怀真调侃道,她以为可以轻松敷衍过去,但是甫一开口,苦苦压抑的情绪突然就崩溃了,泪水决堤似的往外奔涌。
吕朝隐听出她声音不对劲,竟毫无眼色地低下身去查看,见她泪流满面,不由咂舌道:“天下男人多得是,您何必为了这种事伤心?哭坏了身子多不值当。”
怀真再也忍不住,伏在榻上失声恸哭。
她通身的白羽,跪倒在昏暗的囚室中时,便如同一只折翼的鹤,令人心头涌起莫名的悲怆和哀怜。
可吕朝隐并无半分恻隐之心,反倒饶有兴趣地瞧着,只觉得失态的美人也分外动人,心中对谢珺的嫉恨又多了几分。
“殿下为何打扮成这样?”他突然开口问道:“莫非谢三若死了,您还要给他披麻戴孝?你们如今并未成婚呀!”
这是程循的主意,说是穿缟素可以激起百姓的同情,因她如今也算是个孤女,未婚夫又身陷囹圄,在民众面前要显露柔弱无依的一面。
这一招对普通人挺凑效的,奈何旁边之人是异类。
怀真听出了他话里的恶意,忙止住抽泣,胡乱抹了把泪,本来想要起身,但跪地久了,石板地上的寒意直透骨髓,膝盖已经变得冷硬僵麻。
她低头搓了搓膝盖,缓缓站起身望着他。
那张欺霜赛雪的脸容在灯下显得尤为动人,含泪的眼眸更是柔波潋滟撩人心弦。
“吕校尉,你究竟想要什么?”她微微眯了眯眼,声音冷的像冬日河面的浮冰。
吕朝隐定了定神,望了眼榻上依旧昏迷着的谢珺,眼中闪过阴狠和贪婪,“末将想取代谢三,成为殿下的新驸马。”
他望向怀真,大言不惭道:“无论家世地位还是军阶,我们都不相上下。如今他沦为阶下囚,又身受重伤,面门上中的那一箭扎地太深,恐怕不止眼睛没了,连颅脑都受损了,日后就算能脱罪,八成也是个废人,不痴呆就不错了。”
他说着要去扯开谢珺左眼上敷的棉纱给她看,怀真痛心疾首,狠狠拍开了他的手腕,厉声道:“吕朝隐,你敢碰他一下,我定叫你悔恨终生。”
突如其来的气势倒是让吕朝隐怵了怵,但也只是瞬间罢了,他另一只端着烛火的手甚至晃都没晃一下,“殿下竟如此生猛,末将真是小瞧了。”
他抬起发麻的手腕,凑到唇边吹了吹,语气轻佻道:“咱们当着三郎的面,这般打情骂俏不太好吧?万一给他气出个好歹,那可就造孽了。”
怀真感到两臂上汗毛林立,既恐惧又无助,想要拂袖而去,却又舍不得刚见面便分开,顿时左右为难。
她想开口让他回避,但理智告诉她这是徒劳。
最终她只得狠了狠心,吐出一口浊气道:“告辞!”
吕朝隐见她转身就走,竟有些意外,忙追了上去。
夜幕降临后,医官如期而至。
一番换药施针后,谢珺总算自幽沉的梦乡中挣脱出来。
和以往每次一样,伴随着意识清醒,全身的伤痛便也被唤醒。
短短数月,却仿佛已经历经沧海桑田。
怀真说的没错,此番去江南,的确艰险重重,是他半生以来最大的劫难和梦魇。
他昏迷时,曾无数次想起当日她得知他要奔赴江南时的反应,那时候他不明白,为何她会那样激烈的反对,更不明白她那些莫名其妙的叮嘱,
直到后来面临九死一生的境地时,他才恍然大悟,原来她从未说过一句废话。
只是即便她能未卜先知,恐怕也无法料到其中的危机和凶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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