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要的关键点是，渊盖苏文心中也是真的这么想的。
    现在唐国的实力进步太快，而且所有的动作都是步步为营——唐国在南海，在外海，乃至天竺次大陆的许多操作，整个高句丽他最清楚。
    这唐国尽管坐拥绝世武力，但却至今没有明着吞下海外尺寸领土，全是以海商的名义，从人口这个根本问题的角度，去缓缓渗透。
    如今唐军对待鲜卑人的态度，显然是有些视为“不开化不归化”的某种“特殊的汉人”来看的意思，而这也就意味着……唐国只怕日后真的会信任鲜卑人，甚至给一部分才能出众的鲜卑官做，或者让他们经商发财——
    而这正是最让渊盖苏文感到危险，甚至可以说是危险至极的事情。
    因为这么一来，鲜卑人当中最优秀的人才就会逐渐被汉人吸收为他们的爪牙，而其他鲜卑人呢？大多数呢？
    会怎样？
    这是根本说不好的事情！
    不是因为唐军打仗凶猛悍绝，而恰恰是因为这帮人在战斗力爆表的同时还给好处，这才是最大的危险。
    因为……
    尽管中原那些汉人的地盘在南北朝这数百年间，更迭了无数次政权。
    但渊盖苏文依旧清晰的记得，鲜卑人却是早在汉代时便已存在，其中北魏神武皇帝高欢更是鲜卑人中的佼佼者。然而呢？
    到了高欢万年，即便是以这等雄才之姿，依旧要哀叹……自己再也回不去鲜卑了，因为到了那个时候高欢才意识到，自己并没有统治汉人……
    恰恰相反的是，汉人统治了自己，也统治了鲜卑部落中混的最牛逼的那部分人。
    但即便如此，因为漠北这块地方的苦寒，鲜卑人当中就总是有一部分始终扎根于此，一直掌握着这块地盘静静繁衍，如此……
    才在南北朝数百年的战乱中一直保全了高句丽。
    是的，鲜卑部落并不一开始就是高句丽，也不是没被征服过，但人口一直是在这里，从未变化过。
    但现在……渊盖苏文心中却总是有一股莫大的恐惧。
    这一次……和以往不同。
    等到唐军彻底吃下高句丽王庭之后，就再也……
    没有什么“鲜卑”人了。
    只有少数变成汉人的，在一两代之内可能和汉人稍有不同的人，
    以及大多数……从此谁也不知道去了哪里的“古鲜卑人”。
    渊盖苏文自知绝对无法接受这个结果。
    如果说用军队占领土地，强制鲜卑人劳役，抢夺这里的牛羊马匹，那么渊盖苏文并不介意和谈什么的。但这次不同……
    这一次的唐军，毫无疑问，是要真正一劳永逸的，永久性的征服鲜卑！
    所以渊盖苏文必须劝谏。
    不过他这样一说。
    尽管话语是从高建武的个人利益出发而言，并且渊盖苏文也是很认真的感觉唐军够呛能善待高建武……毕竟你没看唐国内部，一场玄武门政变就清洗了多少人？不是特别牛逼和特别忠诚，有为唐国付出生死的经历，怎么可能有什么国公郡王之类的好位置分给你。
    根本不可能的事，好吗！
    但他这样一说，高建武闻言却是立刻拉下了脸。
    “大对卢这是什么意思？”
    “大王，我……”
    渊盖苏文满脸苦涩，就要认真劝谏一番。
    但就在这时，只听李文一声冷笑。
    “呵呵！大对卢这是怎么回事，似乎不太合群啊？”
    “你！……”
    渊盖苏文猛地深吸一口气，两眼都放出愤怒的光芒来。
    但下一刻……似是意识到了什么，渊盖苏文迅速收敛了神采，不再多言，直接行了一礼道，
    “臣没什么要说的了。”
    高建武一声冷哼，接着……却也真的露出了有些为难的目光。
    渊盖苏文这货虽然总是跟自己对着干，不过这厮倒也的确有些才能，言事每每能中，与常人不同……
    而如今这家伙都这么说了，难道真的会有什么隐患……高建武总觉得有点不安。
    不过这个时候，渊盖苏文已经完全收敛了神情，低着头没有任何要表达态度的意味了，甚至连大殿中其他众臣的表情都不再留意。
    高建武顿了顿，想了想还是举目扫视了一圈殿中诸人，接着看了李文一眼。李文立刻会意，看向其他大臣，“诸君认为如何？高句丽如今难以力敌唐军，若不行议和之事，只怕我等一个都……”
    这句“一个都”后面的部分，李文干脆就是一句都没说。
    但尽管没说，下面的群臣诸将却纷纷面色悚然，立刻明白了李文的意思。
    刚才李文和高建武你一言我一语，说了半天的谜语……到底什么意思，其实众人心中或显或隐都有些明白了。只不过……高建武毕竟还没有明说，因此众人心里也没底。
    毕竟国破家亡这种事，世界上……不对，乃至历史上，绝大多数人都不可能“经验丰富”。
    而国破家亡的情况往往更是，要么一次没有，一旦有了第一次就有无数次。想想汉人的江山……在当年的大汉朝完蛋之后乱成啥了，简直人不如狗。
    这帮人虽然是鲜卑人，但毕竟是鲜卑人中的精英，而鲜卑又没有什么圣人传承，因此学点东西都是学的汉人的，当然知道亡国这种事往往只是惨剧的开始。
    投降还是不投降，对于大多数人，也是真正软弱的人，并没有必须投或者必须死扛这样的想法，往往都是看身边的“大佬”怎么决定……
    而现在李文这样一说，众大臣心中瞬间也有了不少逼数。
    虽然有些难受，但更多的是迷茫，而李文现在都这样问了大王又看着大伙，那这跟大王亲自明着说出意图也没啥区别了。
    沉默半晌后，众大臣也纷纷行礼称是……
    尽管心中还是迷茫不确定，但好歹终于是行礼称是了。
    这一瞬间，渊盖苏文眼中有光芒猛地闪过，一闪而逝瞬间消失，神情恢复原状。
    意见达成一致，高建武摆了摆手，“李文留下，你们都先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