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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八章 诀别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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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边疆守将一再消减,可担大任者青黄不接,遂易生动乱。”
    晏清郑重地叮嘱颜仲祈,“江山危急之时,还望将军以自身为重。保得性命存,方才卫家国。”
    看着自己这个小十几二十岁的外甥,郑重殷切地叮嘱自己,颜仲祈恍惚间好似瞧见了当年三军阵前点将誓师的晏康明。
    不论年纪与身份,此刻,二人只为袍泽。
    颜仲祈难得地挽了唇:“彼此。”
    言罢,三人就之后的假死、远遁,以及北地之后的掌控又做了详细的安排,直至月上中天。
    乾元四年二月二十七,颜仲祈带百余人自北地首府出发,前往溢口关,进行边境巡查。
    启程前,颜仲祈难得休沐七天,赋闲在家,陪伴二老与长姐。
    晏清跟秦老将军提了升迁三地防御使,及前往西北联防营一事,本是想同颜仲祈等人一道出发,却叫秦老夫人不舍。
    “乖孙儿难得来一回,还不满一月就要走。这一去,却也不知何时才能再回来。”
    秦老夫人拉着晏清的手絮叨,满眼皆是不舍, “外婆知道你们当兵的要听令行事,不该该耽误你们, 但你们这一走都走……”
    秦老夫人看看晏清, 又看看颜仲祈, 一时语塞,放不下却又留不得, “好歹,你留到过了及笄礼再走?”
    秦老夫人眼巴巴地望着晏清。
    晏清面露难色。
    距离三月三上巳节还有十来日,眼下情况多变, 外面的情报又很难送进北地里来,一日之差就不知会有什么变化,十来日……
    其中变数太大了。
    “左右你现下也没有镇北侯的手谕,想要去联防营, 就至少要拿到通行令。”
    本是过来陪老夫人聊天,却没说几句话的颜仲祈,在秦老夫人开口留人的时候,难得地帮腔了一把, “就算义父这边不卡你, 官府那边的审批流程走下来,也差不多要七八日。多一日少一日, 也差不到哪里去。”
    晏清望向颜仲祈, 颜仲祈却是借着饮茶, 垂了眼睫,遮了眼中心绪, 放轻了声音又道, “难得有闲暇,多留几日……也是好的。”
    晏清敛眸。
    子欲养而亲不待, 颜仲祈是在劝诫自己,莫要到头来发现没几日能相处,再来追悔莫及。
    “好。”
    晏清扬起浅笑, 应了秦老夫人的挽留, “等过了上巳再走。”
    秦老夫人心中一喜,搂着晏清心肝宝贝儿地说笑。
    晏秦氏却是将视线落在了颜仲祈身上。
    何时, 自己的这个弟弟也会劝人小情胜大义了?
    何时, 自己的女儿又是会如此听人劝的了?
    出了寿康院, 晏秦氏打发了晏清出门, 却是单独找了颜仲祈。
    “阿祈,你同阿姐说实话,你和清儿是不是有事瞒着阿姐?”
    颜仲祈一进厅堂,晏秦氏便眸色严厉地看了过来,问的话犀利锋锐,丝毫不给颜仲祈思索的余地,“你这次去边境巡查,是不是很危险?”
    定定地望着晏秦氏眼睛,颜仲祈好似又回到了小时候,阿姐考问自己功课的时光。
    “阿姐怎么会这么想?”
    颜仲祈指节弯曲,双手负后,同从前一般狡黠地笑晏秦氏,“既然是边境巡查,危险自然是有的,但比起上战场可好太多了。这么多场仗我都活过来了,只是巡查个边境,能有什么事?阿姐你就是喜欢多操心。”
    颜仲祈说得坦然洒脱,甚至有些埋怨晏秦氏对自己的看轻,但晏秦氏却只是定定地瞧着他。
    这让颜仲祈有些发慌。
    从小时候起,他最怕的就是阿姐淡着眉眼定定地看着他,好像能够看透他所有的心思一般。
    从前,在这样的目光下,他总是撑不住多久的。
    但是这一次不同,他不能同她坦白。
    颜仲祈指节收紧,手心捏着一把汗,却疑惑地笑问晏秦氏:“阿姐怎得这么看着阿祈?难道阿祈还能骗阿姐不成?”
    晏秦氏抿唇,一双凤眸中露出几分失望:“阿祈,你知道你每次说谎的时候,都喜欢背着手,解释很多吗?”
    颜仲祈面上的笑一僵,紧攥的指尖几乎扎进肉里。
    良久, 颜仲祈终是败下阵来,颓然地看着晏秦氏。
    “果然,我从来都是瞒不住阿姐的。”
    颜仲祈垂着眼,视线却始终追着不远处的人, 语调柔和却坚定,“但是这件事,我不能跟阿姐坦白。阿姐就不要问了。”
    听得这话,晏秦氏攥紧了帕子,呼吸都是一滞。
    “可……攸关性命?”
    晏秦氏问出这话的时候,声音都在打颤。
    她太了解颜仲祈了,若是当真没什么大事,他断然不会是这般神色。
    颜仲祈没有答,只是垂着眼,小心翼翼地看着晏秦氏,像极了小时候做了错事,努力讨好着想要求得她原谅一般。
    这无声的回答,叫晏秦氏心中一紧,笔直的脊背都弯折了几分,美目微垂,迷惘地落在空处。
    看着晏秦氏恍惚的神色,颜仲祈紧抿着唇齿,心间锥刺般地疼,却最终只是转开了眼,脚下生根地站在原处,像个犯了错等着挨训的孩子。
    他是情愿晏秦氏像小时候那样骂他一顿的。
    骂他不懂事,骂他狠心,怎样都好,只要别这样沉默着,将话闷在心里折磨她自己。
    然而,晏秦氏没有骂他,她只是问:“阿爹和阿娘,知道这件事吗?”
    微颤的声音,混着沙哑,溢着疲惫,一字一句砸在颜仲祈心上,又将他定在原地,只能同小时候一样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看着她。
    颜仲祈垂首,嗫嚅着:“不知。”
    又是一阵沉默。
    良久,他才听得一声沉沉的呼吸,似叹,似哀。
    随后才是晏秦氏的声音:“难怪你要在临行前休沐,原是打定了主意,不再回来了。”
    颜仲祈紧咬唇齿,隐忍又似不甘地反驳了一句:“我会回来的。”
    晏秦氏望过来。
    颜仲祈抬头迎上晏秦氏的视线,字字清晰地重复:“只要我还活着,我一定会回来的。”
    晏秦氏微怔,朱唇翕动,良久才道出一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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