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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向浩先受不了的。
向涵生得白,两条腿又直又长,他洗过澡从通铺边上小心翼翼走过,一群正打牌的男人就扭过头看他,发出粗重的笑声。
向浩想起从前的向涵是一尘不染的,二十岁的人了还不沾一丝烟火气儿,傲慢又寡淡着,无论成了什么样子都是不应该和这些男人混在一起的。
他带着向涵搬到了现在的出租屋,但是也只是从一个圈搬到了一个窝,好像并没有多大的区别。
帽子自然也不会去商场买,甚至连商店也不是,即使只是路边的夜市,对于好久没有上过街的向涵来说已经足够高兴了。
出了巷子再走一条街的桥下就有夜市,规模不算大但是很热闹,一个一个棚子挂着昏黄的白炽灯泡,三轮车上搭一块木板摆上各种各样的便宜货就是一个摊位,是穷人最爱光临的地方。
昌州是江城邻近的一个小城,地小人少经济旅游都不发达,这里又是老的不能再老的老城区,向浩和向涵也是穷人中的一员。
人很多,向浩牵着向涵的手防止他走丢,他实在是高,长相也凛然,在人群中本来就打眼,向涵头发虽然乱糟糟的,一张脸却意外地好看,单是这两人的组合其实已经足够突兀,还偏偏十指紧扣。
还好人群足够拥挤,即使有人投来异样的目光,向浩不在乎向涵不知道,谁又会在意。
向涵又兴奋又害怕,紧紧靠着向浩,看见什么都要问上一问,看到粗制滥造的模型飞机要问“哥哥这个好不好玩啊”,看到红通通的糖葫芦要问“哥哥这个好不好吃啊”。
“没玩过。”
“不知道。”
向涵就失望地“哦”一声,走过了还依依不舍回头去看。
向浩只顾着找卖帽子的,拉着向涵走过一个个摊位,经过一对母子身边时听到小男孩仰着头问:“妈妈,炸糕好吃吗?”年轻的女人嗔怒道:“小馋鬼,就知道吃!”
向浩这才恍然大悟,问向涵:“想吃糖葫芦吗?”
向涵眼睛就亮了,用力点头:“想的!”
向浩就牵着他往回走在一排排糖葫芦前站定,要他挑一个。
向涵又犯了难,手指指向一串,犹豫着又移向另一串,把老板都逗笑了,对他说:“阿弟,尝尝草莓吧,现在是季节。”
向涵就去看向浩,向浩付了钱,买了串草莓糖葫芦给他。
糖葫芦是刚做好的,薄薄的糖稀凝成的壳子还冒着热气,六个草莓一串沉甸甸的,向涵把竹签攥在手中,凑到嘴边伸出一小节舌尖小心翼翼舔着,舔了一口抬起头弯着眼睛冲向浩说:“甜的!”
向浩就放慢了脚步,牵着他的手把他护在胸前,防止拥挤的人群碰到他,让他安心品尝并不奢侈的甜蜜。
这个季节的草莓个头实在是大,向涵一口只咬下一小半,糖稀却碎成了片要掉下来,汁水也溅出来粘在他嘴角,他又着急又生气,弯着腰对着摇摇欲坠的糖稀偷偷发脾气。
出院时医生交代过向涵情绪很容易不稳定,他脑部受伤智商退化但是又跟儿童不一样,不知道哪一个点就会触动他脆弱的小神经。出院这些日子来这些症状却从来没在向涵身上发生过,他就像个温顺的小动物,被欺负得狠了也不会大吵大闹,连发脾气都是无声无息。
向浩接过他手中的糖葫芦,把快掉下来的糖稀连同被向涵咬了一半的草莓一起吞了,等他再抬起眼发现向涵正盯着他看,视线追着他的嘴唇,很舍不得的样子。
向浩忍不住勾起了嘴角,向涵未察觉似的,全部心思都在他手上的东西。
向浩故意逗他,又把糖葫芦往嘴边凑作势要咬,向涵终于急了,伸出手要去抢。周围人来人往的,两人一停下就被挤了好几下,向浩怕竹签扎到向涵,一手举着糖葫芦,一手揽住他的背,带着他往边上走了几步,在两个摊位的棚子之间站定。
向涵眼睛还黏在糖葫芦上,张着嘴“啊啊”着,向浩心又酸了,拿着糖葫芦喂到他嘴边。
向涵吃得很慢,一串吃完天已经完全黑了,向浩把他嘴边的糖水擦干净,带他去找帽子。
卖帽子的摊位比别的摊位人还要多一些,三轮车上堆着刚过季的毛线帽,棚子上挂着各式各样当季的棒球帽鸭舌帽,印着各种夸张的英文logo,俗气但是便宜。
向浩看不惯这些,挑了顶黑色的扣到向涵头上。
向涵好像被吓了一跳,连忙抬起头来看他,帽子没有调节过大小,向涵戴上有些大了,不仅遮住了头发连眼睛也看不到了,露出尖尖的下巴,显得更小。
向浩把帽子摘掉挂回架子,向涵还仰着头看他,天真地说:“看到哥哥啦!”
那声音那么欢快,好像对于他来说能见到哥哥是一件无比开心的事情,在向浩听来却有些残忍。
向涵受了伤,对色彩的辨识度也比普通人低些,跟小孩子一样不自觉喜欢鲜明的颜色,抓了五颜六色的就往头上戴,还要问向浩好不好看,惹得周围也在选帽子的人连连看他,向涵认真选着帽子完全没有反应,向浩也不催他,倒是老板不高兴了,嫌他们两个碍事,大着嗓子赶人:“买不买啊,不买快走!”
向浩沉下脸来,转过身面向老板,他脾气不太好,这几年才有所收敛,正想说什么时向涵就凑了过来,头上顶着一顶小黄人的帽子,毫无察觉地兴奋着:“哥哥,想要这个!”
向浩沉默着把帽子摘了扔到老板怀里,拉着向涵就走。
“怎么了呀?”向涵回头看着,“帽子,帽子!”
“闭嘴!”向浩没好气地吼他。
这次向涵乖乖闭了嘴。
帽子最后还是买了,只不过是在另一家,向浩不顾向涵要小黄人的抗议,执意给他买了一顶黑色帽子扣在头上。
向涵敢怒不敢言,闷闷不乐跟着向浩,在他手心一下一下挠着,像讨人厌的小猫,向浩用力把他的手攥紧,不让他作乱。
向涵又笑了起来,在帽檐下的眼睛亮亮的,单方面和向浩冷战又单方面重归于好。
卖炒饭的摊位传来鸡蛋和葱花的香味,向浩想起两人还没有吃饭,问向涵:“想吃炒饭吗?”
向涵看看炒饭的小摊,凑到向浩耳边神神秘秘道:“吃了会生病的。”
向浩一愣,想起这是自己对向涵说的。那时候向涵刚出院,他们是真正山穷水尽,从医院到宿舍时路过这个夜市,向涵想吃炒饭。最便宜的蛋炒饭一份十元,向浩有,但是这十元如果买菜煮饭足够他们两个吃一天,他就骗向涵说吃了会拉肚子。
之后他也自己炒过蛋炒饭给向涵吃。他厨艺不精,从前都靠泡面过活,现在不得不自己捣鼓,也只是煮熟了死不了人就算完成任务的水平,那盘炒饭实在不怎么样,不但卖相难看,味道更是无法描述,向涵从前挑食现在反倒不挑,也不知道是不是车祸撞了脑袋把味觉也撞到失灵,竟然吃得津津有味。
复工了一段时间,手中的钱也比之前宽裕了一些,向浩想起那天向涵的神情,拉了向涵过去,问他要不要加火腿。
向涵是真傻了,火腿也听不懂,怎么也不肯吃,还不要向浩吃,向浩拉他在矮桌边坐下,炒饭送上来他就去抓向浩拿筷子的手,着急地说:“哥哥不吃。”
“没事的,”向浩安抚他,“不会生病的。”
向涵偷偷回头看炒饭的老板娘,好像在看一个十恶不赦的大混蛋,看老板娘没有看他才敢说下去,“会的,哥哥说的。”
向浩哭笑不得,又不知道怎么跟向涵解释,只好打包了炒饭回家,晚上向涵睡着后才拿出来。炒饭在泡沫餐盒里放了太久已经一粒粒干掉,鸡蛋和火腿黏在一起,远不如刚炒出来时的好吃,他吃一口回头看睡熟的向涵一眼,眼前一会儿是向涵在灯光下跳着抓他手的样子,一会儿是他着急不让自己吃炒饭的样子,最后成了很多年前,向涵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说:“你不是我哥,一开始就不是,以后也不是了。”
3
可能是因为睡了午觉,向浩晚上睡得不太踏实,迷迷糊糊到了天亮,实在睡不下去就起来了。向涵早上吃得少,向浩给他煎了片鸡蛋夹在半个馒头里当早餐,没等他醒来就上班去了。
昨天一天没去工作,今天得紧一点把落下的活儿干完。
车行离家不近,他有一辆二手的摩托,平时都放在邻居院子里,用了再找人拿。但是油价太贵,旧车又费油,他最近从来没开过,都是早起一会儿步行去车行。
今天出发太早,到车行时还没人,向浩开了一半卷闸门换了工作服继续前天没干完的活儿。
大概过去一个小时老板娘来了,见门已经开了笑成了一朵花,她嗓门大,喊起来像大喇叭,尖着嗓子边喊边进来:“这么早哟,让我看看是哪个这么勤快?”
向浩只好从车下面爬出来,用手背抹了一下鼻尖,“陈姐。”
陈姐三十多岁,烫着时髦的卷发,穿着也时髦,是附近有名的一枝花,隔三差五就有腆着肚子的中年男人来车行找她,据说这个车行就是之前一个小老板给她开的。向浩高中刚毕业时接触过这一行,不过当时是做机车改装,三年前他因为过失伤人坐牢,在里面又学了三年,出来正好遇到陈姐这边招人,就一直干到现在。
“小向啊,”陈姐走过来,“吃早饭了吗?”
“吃过了,姐。”
“那就行,”陈姐笑嘻嘻地伸出指甲,在向浩结实的胸膛上划了一下,“这么好的身材,可别饿瘦了啊。”
向浩眼中的不悦一闪而过,往后避了避,陈姐见了还是笑,毫不在意地说:“你忙吧,我去里面看看。”
向浩喉咙滚了滚,最终还是一言不发趴回了车下。
如果放在从前,他是必定都不会忍的,但是现在不一样,陈姐的客户多,工资也高,他带着向涵,是万万不敢丢了这份工作的。
陈姐爱搓麻,平时也不怎么来车行,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竟然在车行呆了一上午。
向浩中午匆匆回家把发的盒饭带给向涵吃了,自己随便填了点东西又匆匆赶回去。一进门陈姐竟然还没走,见他回来就迎了过去,貌似随口聊天地问:“回家送饭啊?”
向浩不想说太多,点点头想敷衍过去。
没想到陈姐却皱起了眉头,“那也不好送盒饭吧?”
向浩想说我送的是自己那一份,但是想起每天订的盒饭有数量,自己拿了几份陈姐也不会不知道,大概就是想找个由头挑自己毛病,他最终还是没争辩,只说以后注意。
“行了,”陈姐说,“姐不是怕你自己饿着吗?那儿还剩下一份,你赶紧去吃了吧。”
旁边的同事都憋着看笑话,陈姐走以后还恶意打趣说他怎么惹着老板娘了是不是昨天没伺候好,向浩黑着脸猛地把一把扳手砸在地上,这帮人才没了声音。
这一天下来向浩心里一直憋着一口气,回家对着向涵也没有好脸色。向涵有些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