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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六十四章 染血的规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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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觉得夏承颜是个什么样的人?”
    在一番长久的沉默之后,许一凡突然问道。
    慎武闻言,以为许一凡是担心他方才在宴席之上的举动,惹恼了这位侍郎大人,想知道一些关于此人的背景,就连忙说道:“此人是前任宰相陈康安的女婿......”
    然而,慎武才开了个头,许一凡就摇摇头,打断道:“我问的不是这些,我问的是,你是怎么看待夏承颜这个人的。”
    对于夏承颜的身份背景,许一凡了解的一清二楚,别忘了,天骄五营在许一凡的这些年的打造之下,已经开始遍地开花,有着一套独属于他自己的情报网,对于这些朝中大臣,更是了若指掌。
    前任宰相陈康安,是先帝晚期时候的老人了,此人是寒门出身,从一个偏僻小镇,一步步走出来,凭借着真才实学做到宰相这个位置的。
    寒门并非无贵子,只是,真正能爬起来的少之又少,而陈康安就是其中一个,此人能力很强,才华学识更是无需多说,做事儿也稳健妥当,口碑也极好,在前前任宰相辞官归隐之后,他就被推荐上来,获得了大部分朝臣的认可,成为了宰相。
    夏承颜其实不是什么豪门子弟,也是贫寒出身,而且他出身于西北三洲的西洲,在其年少时,偶遇了还不是宰相的陈康安,被其看中,然后带回京城,收为义子,进行抚养。
    有了陈康安的悉心培养,夏承颜的起点是很高的,在经历了童试、乡试之后,正式参与科举,并且夺得了三甲之一,在其金榜题名之际,陈康安更是把自己最疼爱的女儿嫁给了夏承颜。
    按理说,夏承颜有了这位老丈人的悉心扶持,仕途应该是一片光明才对,可事实却是,陈康安在担任宰相没几年,就因为一起大案而被下了昭狱,还不等审判,已经年迈的陈康安就病死在昭狱之中。
    那场大案牵扯很广,波及很多,尤其是跟陈康安走的近的官员,不是罢官,就是入狱,能幸存下来的,也在第一时间跟陈康安划清了界线,而徐肱也是在陈康安被罢官下狱之后,才走向舞台的。
    老丈人出了事儿,按理说,既是义子,又是女婿的夏承颜的下场也会很惨才对,可是并没有。
    夏承颜在夺得三甲之后,就被派往兰州为官,虽然官职只是兰州下面一个县的县令,可此地却是陈康安的故乡,由此可见,陈康安是何其看重夏承颜。
    夏承颜在担任县令的那两年,确实做了不少实事,获取了不小的政绩,除了他本身才能出众之外,也得益于老丈人的暗中扶持。
    可是,在陈康安还未曾出事之前,夏承颜不知道从哪儿得到了消息,老丈人要出事儿,如果是其他人,都会在这个时候选择通知陈康安,然而夏承颜并没有这么做,他先是把陈康安家族的几个子侄给抓捕起来,严刑拷问。
    当然,这几个人也不是啥好人,都是一些地痞无赖,仗着跟陈康安有关系,是横行乡里,鱼肉百姓,而当地的百姓也是敢怒不敢言,夏承颜刚到此地的时候,自然也知晓这些事情,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没看到,可是,在知晓老丈人即将出事儿之后,夏承颜直接把陈康安在当地的势力连根拔起。
    拔除陈康安在当地的势力之后,夏承颜更是直接修书一封,送往京城,这封信不是给老丈人的,而是给他才娶进门没多久的妻子的,那是一封休书。
    这件事,在当时引起了很大的轰动,一个才刚刚踏入仕途的年轻人,就敢休妻,这简直就是过河拆桥,而当时在京城,有不少人对其展开了口诛笔伐,不过,当时夏承颜不在京城,自然听不到这些言语。
    就在众人对夏承颜如此卑劣行径,而进行口诛笔伐之际,京城平地响惊雷,陈康安出事儿了,那场动荡来的十分的突然,毫无征兆可言,导致很多人都不明所以,就丢了乌纱帽和项上人头。
    在陈康安出事儿之后,情况尚未明朗之际,夏承颜再次修书一封,送往朝堂,而这封信的内容,只有一个主题,弹劾陈康安,在信中夏承颜列举了陈康安十余条罪状,其中之一就是其家中弟子,在其故土横行无忌之事。
    这封弹劾信可把当时的很多官员都给看呆了,他们看待夏承颜的目光都变得格外复杂起来,都是自家人,你不说在其大厦将倾之际,伸出援手,还趁机落井下石,丝毫不讲武德,太不地道了。
    不过,当时朝堂上乱的很,没有几个人真正在意过这份弹劾信,能够站在金銮殿的朝臣们,都不是傻子,肯定不会觉得,就夏承颜说的那些罪状,可以扳倒一个宰相,这背后肯定有其他的隐秘。
    然而,陈康安倒台的真正原因是什么,还没来得及挖出来,陈康安就病死在昭狱当中,而很多跟着其一起进入昭狱的官员,或者自-杀,或者意外暴毙,而这件事也随着陈康安的死亡,告一段落,朝堂之上再次洗牌。
    作为在这件事当中,出力不小的夏承颜并没有因此受到重用,反而是在县令的位置上,一待就是十来年,而在这期间,夏承颜是兢兢业业的为官,而至于他的原配妻子,并没有被休掉,而是被送往了夏承颜身边。
    对于当年那场变故,知道真相的人少之又少,据说陈康安是参与到了皇子的夺嫡当中,也有人说是他参与了到了先帝立储的这件事当中,至于真相如何,无人知晓,因为当初负责这件事的,不是刑部,也不是大理寺,而是不良人。
    在陈康安倒下,徐肱上位之后,夏承颜这个人就被京城的人给遗忘了,直到先帝暴毙,炎武帝登基,过了十余年,已经从县令做到知府的夏承颜,在几年前,突然被召回京城,而且回京之后,直接担任了户部左侍郎。
    直到这个时候,很多人才慢慢回过味来,原来夏承颜是陛下的人,然而,夏承颜到底是不是陛下的人呢?这个问题,没有人去深究,也没人敢深究。
    夏承颜一飞冲天之后,他的脾气秉性就暴露出来,此人贪财好色,为人十分的圆滑,据说此人在担任县令和知府的那些年,就敛财无数,而他在抵达京城为官之后,朝中有不少大臣都收过他的礼,而且还是重礼,虽然很多大臣不耻与之为伍,可还是有不少人,甘愿跟其走到一起,毕竟,银子这东西,谁都喜欢。
    因为夏承颜疑似是炎武帝的人,因此,夏承颜虽然是户部的侍郎,可是,他在户部的地位和权利,并不比户部尚书小多少,而知晓夏承颜身份的人,大多数只知道他是前任宰相陈康安的义子和女婿,并不知晓此人出身西北西洲的一个镇子。
    夏承颜自己知道自己的身世吗?
    当然知道,在他还没有为官之前,就曾多次回过西洲,可是,自从他为官之后,就再也没有去过西洲,别说西洲了,就连玉门关他都不曾去过。
    按理说,作为从西洲走出去的夏承颜,应该对西北有很大的倾斜和偏爱才对,而事实却恰恰相反,每当西北三洲需要朝廷拨款的时候,第一个站出来阻拦的就是此人,而且是不遗余力的阻拦,至于其中缘由,估计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对于西洲的百姓,包括夏承颜的亲生父母来说,他们都不认夏承颜,而且是非常痛恨此人的,哪怕这次夏承颜跟着钦差大队回到西北,他也不曾回家乡看看。
    慎武对于这些事情,知道的不是很清楚,不过,他毕竟是长安人,对于官场的那些事儿,还是知晓不少的,可在听完许一凡的询问之后,慎武想了想,才开口。
    “为人圆滑,做事儿不择手段,贪财好色,典型的贪官,奸臣,毫无底线。”
    对于慎武的这番平价,很中肯,也是事实,然而,许一凡却问道:“那你觉得,朝廷知道此人是贪官奸臣吗?”
    “应该知道吧?”
    慎武试探性的说道,不过,当他看到许一凡那似笑非笑的表情之后,立即改口道:“肯定知道。”
    许一凡点点头,又问道:“那既然朝廷知道,为何还要用这样的人呢?而且给予他如此大的权利呢?”
    “这......官官相护?”慎武猜测道。
    许一凡却摇摇头,说道:“你又陷入了之前的怪圈当中,自古以来,朝廷上忠臣、奸臣、能臣、贤臣、良臣、铮臣、佞臣、亲臣、近臣、宠臣、权臣、弄臣、幸臣很多,其中我们常说的有忠臣,奸臣和权臣,他们所行所作之事儿,大多都是为了朝廷,只是因为方式方法不同而已。”
    “你是江湖人,可能觉得只要把那些奸臣、权臣、佞臣给铲除干净就可以了。”
    “难道不是这样吗?不该这样吗?”慎武问道。
    许一凡再次摇摇头,说道:“水至清则无鱼,若是把这些奸臣权臣都给打杀干净了,那满朝上下就剩下了忠臣,新的动-乱也会因此产生,忠臣很可敬,却又很可恨,历史上因为忠臣的一意孤行,好像办坏事儿的例子还少吗?”
    “作为一个掌权者,他需要忠臣,可也不能全是忠臣,因为忠臣太多,都会忙着表忠心,只是为了忠而忠,却无人去做事儿,而反观那些权臣和奸臣,他们身上有很多缺点,比如贪恋权利,比如像夏承颜那样贪财好色等等,但是,你不可否认,这些人也是在做事儿,而且做的还是实事。”
    “很多事情,忠臣做不到,可权臣却能做到,有些事情良臣做不到,可奸臣能做到,当朝廷,或者说陛下需要有人去做某件事的时候,忠臣会好像办坏事,良臣可能会不做事儿,而像奸臣却可以把事情办的漂漂亮亮,如果不看过程,只看结果的话,终究还是这些权臣奸臣更胜一筹,至少他们在做事儿。”
    慎武听到这了,眼神古怪的看着许一凡,他感觉许一凡似乎在帮这些奸臣权臣说话呢。
    许一凡没有注意到慎武的眼神,继续说道:“朝中不能全是忠臣,也不能全是奸臣,忠臣太多,无人做事儿,朝廷无法运转,甚至会危及到皇位,奸臣太多会误国误民,社稷不宁,可若是这几种人都存在,你会发现,一个朝廷反而能够正常运行。”
    “夏承颜固然贪财好色,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可是,若你去翻翻此人的履历,你就会发现,自他为官开始,三十余年的时间里,不曾办错一件事,不看过程,只看结果的话,此人觉得能称之为能臣,当一个人的能力突出的时候,他身上的缺点就不是太大的问题,因为朝廷需要这样的人。”
    “只看结果,不看过程?”
    慎武闻言,忍不住皱起眉头。
    许一凡见状,笑了笑,说道:“对于一个掌权者,一个统治者而言,过程并不重要,结果才是关键,为何历朝历代奸臣往往都被帝王喜爱,不是因为他们多么的谄媚,多么会阿谀奉承,而是因为当统治者需要他们做事儿的时候,他们能百分百做成做好这件事,甚至是百分之两百的完成这件事儿,如果换做是你,你喜不喜欢这样的人?”
    慎武无言以对。
    又是一番沉默之后,许一凡看着慎武,笑着问道:“你真的以为,夏承颜今日之举,是专门来针对我的?”
    “难道不是吗?”慎武反问道。
    许一凡点点头,又摇摇头,说道:“此人今日之举,确实是针对我的,可也不完全是针对我的。”
    “什么意思?”
    “西北大捷,功劳很多,悬赏自然必不可少,可你想过没有,这场战争持续了近三年,看似是镇西军再跟西域作战,其实是朝廷在支撑着的,若是没有朝廷的支持,你当真以为单单依靠西北三洲就能做到?”
    “这近三年的战争,炎朝至少消耗了二十年的国力,国库现如今已经不充裕了,我估计,现在的户部也很难熬,因为不单单镇西军在作战,镇北军,镇南军,还有秦惠的军队,都在作战,而打仗打的就是银钱,单单一个西北就消耗了二十年的赋税财力,那其他地方呢?”
    “国库空虚,可西北又大捷,朝廷是需要拿出很大一笔银子出来的以慰军心,可这笔银子从哪来?让那些忠臣掏钱?还是让那些铮臣掏钱?亦或者让陛下从他的小金库掏钱?”
    “不可能的事情,这笔钱还是需要靠夏承颜这样的人来弄,你应该也听说了,在西北大捷前夕,朝廷杀了不少人,抄了不少人的家,而在大战之后,这种行为不但没有减弱,反而更加的频繁起来,杀人不是目的,抄家也不是目的,没收家产才是目的,你以为现在将士们拿的这些钱是从哪来的?这些钱就是这么来的。”
    “朝廷养着贪官最大的好处,就是这些人在疯狂捞银子的时候,百姓骂的都是他们,而当朝廷需要钱的是,随便抓几个贪官杀了,这钱不就来了?”
    “你想过没有,这些人为何敢如此捞钱,捞这么多钱做什么,如果没有陛下的允许,他们怎么可能敢这么明目张胆呢?”
    慎武听到这儿,彻底的傻眼了,也彻底的被震惊了。
    过了好一会儿,慎武看着许一凡,问道:“那按照公子你这么说,夏承颜之前那么做,全都是......”
    许一凡点点头,又摇摇头,说道:“夏承颜这么做,肯定不是陛下授意的,而是他自己不得不这么做,因为户部是真的没钱了,不然,就算再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如此明目张胆的索要钱财。”
    “既然如此,那公子为何还要阻拦?”慎武又不解的问道。
    许一凡苦笑道:“西北太苦了,这次死了这么多人,如果再在饷银一项上进行克扣,会引起将士们不满的,而且你以为,即便夏承颜不索要,那些武将们就会如数发放吗?”
    “公子的意思是......”
    说到这儿,慎武一脸诧异的看向许一凡,似乎是想明白什么了。
    许一凡点点头,说道:“你想的没错,我之所以这么强势,除了是反击的夏承颜的针对,最重要的是在告诫那些武将,我许一凡敢跟朝廷三品大员作对,也敢跟他们作对,夏承颜尚且拿不到好处,他们这些武将也该掂量一下自己的分量,我就是要告诉他们,这笔银子谁都别想动,谁动就剁谁的手。”
    “前几天,那几个被诛杀的武将,不是因为他们杀良冒功,而是因为......”
    慎武看向许一凡,并没有把话说完,而许一凡则点点头,说道:“他们拿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现在全军的武将,都以为打了胜仗,就可以升官发财了,哼!想的挺美。”
    “没有鲜血浸染的规则,是不足以震慑人心的。”许一凡最后幽幽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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