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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墨子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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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梦山,小竹楼里。
    墨子手里正捧着着一本《鬼谷子》看的出神,那是一本已经磨得很破旧的羊皮大书,边角发毛,书页暗黄,唯有上面的字迹依旧清晰。
    风灯摇曳,一颗硕大的秃头忽明忽暗,枯瘦伟岸的身躯一动不动。
    这是墨子的习惯,每每遇到意外困惑,他都要竟日枯坐,让思绪在冥冥之中随意遨游。
    这次召集门下所有执事弟子尚同,对墨家而言,不知道是福是祸。
    多年来沉寂深山,并没有泯灭他为天下而生、为天下而死的高远情怀。
    假如天下真的到了必须用战争才能结束乱世的地步,他会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率领弟子们成为能够一统乱世的明君手中最锋利的长剑。
    “审时度势,择人而倚,鬼谷老头儿,你说秦国到底是不是墨家的良木……”
    “老师,田襄子师兄已经回山。”相里勤站在竹楼外提醒道。
    从燕国回来,他就直接来到了云梦山,是回山最早的人之一。
    “叫他进来吧。”
    田襄子匆匆走进竹屋,恭敬地躬身拱手道:“多年不见,老师的身体安好?”
    “嗯,还好。”墨子身形未动,却已经回过头来面对着田襄子。
    “坐下说话,我有事情问你。”
    田襄子拿起一个矮凳,坐在了墨子的身前:“老师请讲。”
    “江寒提出的将墨家总院迁入秦国的事,你怎么看?”墨子长长的白眉一挑,目光锐利地看着田襄子。
    八个统领弟子中,和孟胜、江寒关系最好的就是近年来才创建的墨商一派的田襄子、庖丁两位统领。
    墨子心中明白,江寒那个小子做事谋而后动,从来不鲁莽行事,没有一定的把握,他绝不会轻易出手。
    他敢来云梦山和自己明言说要变法,至少说服了一半的统领弟子,才能有这种底气。
    事实也是如此,江寒护送孟胜尸身绕路商丘,就是为了说服田襄子。
    后来又说服了在临淄的庖丁和秦海二人,最后说服了从秦国赶到齐国的苦获。
    对于墨子的询问,田襄子暗暗叫苦,墨子睿智的眼神仿佛能将他整个人看穿,让他不敢有丝毫的隐瞒。
    “老师,弟子觉得江师弟的打破重塑之法势在必行,整个天下破碎的已经不是能够修补的了。”
    “你也如此认为?”墨子沉默有顷:“那他选择秦国如何?”
    “重病应下猛药,良药苦口,秦国就是天下的猛药。”
    墨子哑然失笑:“这话可不像是你说出来的。”
    田襄子也不隐瞒,坦然说道:“此乃江师弟之言,弟子尚难以定论。”
    “油滑!”墨子笑骂一声:“做了几年商人,身上充满了商贾气味。”
    田襄子哈哈一笑:“老师明鉴,如果不圆滑一些,如何在诸国间斡旋,所做所行,无愧于本心便好。”
    墨子咳嗽一声:“真的不给出意见?”
    田襄子点了点头:“既然已经被师弟说服,自然要以他马首是瞻。”
    “也好,叫相里勤进来。”
    “弟子遵命。”田襄子作礼,迅速离开了房间。
    不久后,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一个五十余岁,睿智威严,不苟言笑老农打扮的汉子走进了竹屋里。
    “老师,您叫我。”
    “你可知道,我叫你们来云梦山所为何事?”
    相里勤黝黑的脸上更加严肃了起来。
    “听说一些,但不敢确信。”
    “你们小师弟要到秦国变法。”墨子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
    相里勤大惊失色,但很快恢复了平静,拱手说道:“老师如果赞同,相里勤定会拥护。”
    墨子轻轻叹息一声,相里勤是他最早的弟子之一,数十年来追随他,为墨家立下了无数功劳,早已经成为名震天下的大师。
    但墨子对相里勤总有些隐隐不安,已经是五十多岁的人了,对他永远是毕恭毕敬唯命是从,从来没有争辩。
    墨子很清楚,相里勤的性格本色坚毅严厉,离开他办事极有主见。
    正因为如此,墨子能感觉到相里勤在许多事情上未必赞同自己的决断,但却总是毫不犹豫地服从执行。
    墨子一生苦斗,天性洒脱,希望弟子们纪律严明,但也希望弟子们能无所顾忌地表现出本色,在有不同看法时能和老师争辩。
    不争不辩,大道不显。
    上任钜子之所以传给了孟胜,是因为孟胜不光有主见,还敢于和他争辩。
    现任钜子江寒同样如此,墨子喜欢江寒,就是喜欢这个年纪不大的弟子奇思妙想和敢于求真的勇气。
    孟胜传位给江寒,墨子在其中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还有苦获那犟牛一般的固执争辩,邓陵子的偏执激烈,庖丁的宽厚失察,公孙胜的性格暴烈,秦海和班昱一心扎在了格物铸造方面,墨子也从来不以为忤。
    而这些,相里勤从来没有,他在墨子面前永远是那么谦恭服从,没有丝毫的争辩。
    墨子感到这些骨干弟子之间,总有些许隐隐约约的拧劲儿。
    人心如海,博大汪洋,他就能看透一切吗?可身后墨家的光大,靠的就是这些人啊。
    每每想到这里,墨子心中就有一丝隐隐的不安……
    “今夜论政尚同,老夫不会发表意见,心中的疑惑尽管提出,理不辩不明。”
    “弟子明白了。”
    “去吧!”
    墨子摆了摆手,相里勤恭敬的退出了房间。
    ……
    初冬的夕阳照到云梦山的山谷中,山谷的最深处搭了一座高高的石台,前垂粗糙的白布帐幔。
    石台前横立五块高大的木牌,上书“墨家论政台”五个大字。
    石台下,正面一张长案,肃然端坐着大袖高冠的相里勤,木牌上写着主辩席三个字,前面并列三张长案,坐着邓陵子、公孙羽和苦获三人,桌岸的木牌上写着论辩席三个字。
    再前方丈许之遥,是墨家黑白衣执事弟子人七十二人组成的方阵,全体抱剑跪坐,腰身笔挺,神色冰冷。
    高台方阵的外围,两面黑白大旗猎猎作响。
    一阵马蹄声响起,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三骑绝尘而来,为首的是一个清秀少年,他的眼神明亮,仿佛夜间的星辰。
    “见过钜子!”众人齐齐起身行礼。
    江寒翻身下马,笑着对严阵以待的众人们拱手行礼:“诸位师兄弟,江寒来晚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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