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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何为大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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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经记不起母亲的样子了……
    只有睡梦之中才能窥得一二。
    ——
    徐国梁国再次交战。
    张家的祖宅传了一代又一代,避过了数次的战乱,今日也不得不逃命了。
    位于徐梁边界,他们很容易遭到波及。
    一家人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行李,就准备逃离。
    望着这居住了二十多年的老宅,张福也不由得流下泪水。
    他是个憨厚人,不懂说甚么漂亮话,只能对着这老宅磕几个响头,说一句儿孙不孝。
    “相公,走吧。”
    看着丈夫的样子,妻子流下一抹泪水,轻轻拍着丈夫的后背。
    如果可以,谁有想生于乱世呢?
    答应了一声,张福起身和妻子上了马车。
    此时,张福那年幼的孩子躺在马车中,一只手抱着最喜欢的木鸟,睡得很熟,妻子轻轻抚摸着孩子的脸庞,咬着嘴唇,有些心酸。
    无论怎样,孩子都还小,他们再苦再累都可以的,为什么要让孩子遭受这些苦难?
    ……
    一家三口来到了梁国的一座小城中,在偏僻的地方搭建了一个简陋的木屋。
    为了生计,张福跑遍全城,才找到了一个打铁的活儿,生活倒也能勉强维持。
    每天夜出晚归,张福的脊背弯了许多。
    可是每当回到家看到孩子,张福觉得自己的劳累都值了。
    没过多久,妻子的身体却变得差了,令本就艰难的家雪上加霜。
    为了给妻子治病,张福拼了命干活,在城中找着其他的零工。
    似乎是张福的努力被老天看到,妻子的身体有了好转的迹象,这让张福松了口气。
    ……
    梁国与徐国的战争似乎又升级了。
    这个月已经下了三次的征召令,强行抽调百姓,整个梁国人心惶惶。
    小巷子中,张福抱着儿子到了炊饼摊子前。
    自来到小镇的三个月以来,为了生计,张福憔悴了许多,不过在儿子的面前,他的脸上一直洋溢着笑容。
    孩子看着烤好的炊饼,目不转睛,每次路过这里,他都要盯上好久。
    “老板,一张炊饼。”
    张福看到孩子的模样,对炊饼摊的老板说着。
    老板是一个老妇人,快速给张福包好一张炊饼。
    “炊饼不好吃……”
    抓着父亲的衣服,孩子的眼神却出卖了他。
    给了钱,张福将炊饼递给了孩子,笑道:“给你买的,吃吧。”
    咽了口唾沫,孩子终究是没忍住,接过炊饼吃了起来。
    刚刚出锅的炊饼有些烫,孩子被烫的直哈气,可是他吃的特别香。
    看着孩子吃的很香,张福笑的很开心……
    很快入了夜。
    一间简陋的木屋之中,孩子睡着了,怀中抱着的除了那木鸟,又多了半张炊饼。
    孩子舍不得吃完,带回家留给母亲吃,可母亲无论如何都吃不下。
    张福摸着孩子的脸,一遍又一遍,仿佛要把孩子的脸记在心里。
    “仪儿,要保护好娘亲,做一个大丈夫!”
    在孩子的耳边,张福慢慢的说着,眼泪划过脸庞。
    仿佛预感到了离别,孩子想要伸手抓住什么东西,却屡屡落空。
    擦拭掉泪水,张福转身离开了家,他甚至不敢回头和妻子说句话。
    一个家的顶梁柱离开了,再也没有回来……
    张仪了问过一次娘亲:父亲什么时候回来。
    回答张仪的,只有娘亲的几滴眼泪,自那以后,张仪便再也没有问过这个问题。
    张仪虽然小,可他似乎知道父亲不会回来了。
    后来,娘亲告诉他,父亲希望他做一个大丈夫。
    可什么是大丈夫呢?
    保护娘亲?撑起这个家?
    父亲不在的日子里,他便学父亲那样,和母亲一起养活这个家。
    打铁的师傅看他可怜,便就在身边让他打下手,即便是打下手,也让张仪的手磨出了一层茧。
    那年冬天,母亲终究是病倒了。
    躺在病榻上,母亲看着张仪费力拖动着木桶收拾屋子,女人总会哭出来,张仪看到后总会跑过来帮母亲擦掉眼泪。
    “娘亲不哭,仪儿回来给你买炊饼。”
    张仪卖掉了他最喜欢的木鸟,虽然只卖了两钱,可为了让母亲吃到炊饼,张仪忍着心痛卖掉了它。
    随着时间推移,女人的病情越来越重,张仪的模样也愈加狼狈,本就单薄的身形愈加瘦弱。
    突然有一天,母亲竟然能从病榻上起来了,梳妆打扮了一番,戴上了父亲送给她的发簪。
    几个月以来,这是母亲最漂亮的一天。
    就在这一天,张仪吃到了母亲给他做的饭。
    虽然只是一碗稀粥,还有些许的糊味儿。
    可张仪吃的很香,这是他一生中吃过的最香的饭。
    也是这一天,母亲也离开了他。
    母亲是跳河自杀的,尸体被捞上来时,还穿着那套熟悉的衣物,手中紧紧握着父亲送给她的发簪。
    不愿拖累孩子的母亲,却也断了孩子最后的念想。
    随着人生中最后一位重要的人离开,张仪不再是孩子……
    ——
    此刻的张仪身着素袍,站在蜀宫前,等待着蜀王的传唤。
    蜀国的公卿具在,此刻传唤张仪,也暗含考校之意。
    不过张仪并没有分毫紧张之色,双目微阖,脑海中一个问题不断出现。
    “何为大丈夫?”
    这个问题纠缠了张仪二十余年,他张仪有的不过是七尺皮囊,利舌一张,称得上大丈夫?
    此刻站在蜀宫前,蜀宫那十二巨柱分边而立,张仪在中间是那样的渺小。
    “宣张仪进殿——”
    随着传唤声响起,张仪缓缓踏步,朝着蜀宫走去。
    步伐缓慢而又平稳,一如此时张仪的心境。
    “何为大丈夫?”
    左脚踏上台阶,威武的宫殿侍卫瞩目之下,目不斜视。
    “王侯贵胄?”
    不是。
    右脚迈出踏稳,继续前行。
    “名师高徒?”
    也不是。
    一步一步,走过所有台阶,缓缓踏入大殿之中。
    “何为大丈夫?”
    蜀宫内,诸臣对张仪投来了审视的目光,而张仪却看向了大殿最高处的那位,施了一礼。
    “一怒而诸侯惧,安居而天下熄!方是大丈夫!”
    “张仪!拜见蜀王!”
    大殿之中回荡着张仪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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